只有江延暗中知道了他的图谋,却也没有阻止。
他心中惭愧,惶惶地低下头,不敢去看江景弦的脸。
“那些人,我会帮你处理。”江景弦却温和一笑,强势而不容拒绝地抬起他的下巴,直视那双惶惑美丽的眼睛,“你可以借着江家的名义做任何事。但前提是,你的绝对安全。”
这个姿势不太符合两个人此刻的身份。江祈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
温温热热的,是属于男人的、保养得当的宽大手掌。
“身体恢复之前,就不要出去了。”江景弦松开他,起身。
“休息吧。”
江祈望了一会儿房门,被信息提示音打断了思绪。
他拿过床边柜子上的手机,解锁。
——是一则昨天郊区某民宅突发爆炸的短新闻。
*
与此同时,某医院高级病房。
“够狼狈的。”江誉俯视着靠在床头的男人, “朗议员。”
即使是刚经历了紧急治疗,朗濯依旧不见疲态,他没有理会那句话中的嘲讽意味,而是翻过手中文件的最后一页,提笔签了个字。
“为什么不趁机把他带走。”江誉打量了他一番,“这是……伤了腿?”
比起左腿,被盖住的右腿确实高一些,像是打了石膏或者安了某种支架。
“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尽快完成。”朗濯却没有接过这个话题,语气有些淡漠,“毕竟是上一辈的恩怨,不管你是受了谁的蛊惑,都到此为止吧。别再伤害他了。”
闻言,江誉报以沉默。
昨天,他同江延在通话中不欢而散,本打算狠下心不再管江祈时,却接到朗濯的电话。
这个男人也许是有些愧疚,又也许是真的对江祈很感兴趣,不但对江家隐晦的过往了若指掌,还知道了他的行动。
朗濯没有废话,直接许诺了丰厚的利益。作为交换,江誉需要告诉他江祈的具体位置。
江誉应该挂掉电话的,但脑海中却蓦然浮现出那个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有些单薄的小身影。
他在后视镜中看到了,洁白的衣领上,线条徽章微微发着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答应了朗濯。
是因为许下的那些条件吗?但他并不醉心权力。
可如果不是因为利益,又是因为什么呢?
他曾经像个孤独的士兵,在父亲和江延面前执着地捍卫着母亲残存的尊严,可如今,难道连他也背叛了可怜的母亲吗?
藏在心底的答案让他遍体生寒。
“这是我的家事。”江誉生硬地回答。
他顿了一下,又说,“你以为不放过他的,只有我吗?”
朗濯此时才抬了头,带着几分认真看他:“什么意思?”
江誉正要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二人一同望向门口。
“打扰了,朗议员。”身着黑色制服的人先是冲朗濯恭敬行礼,又看着江誉微笑。
“少爷,家主等您很久了。”他手中做了个请的姿势,“请跟我回去吧。”
*
休息了几天,江祈自觉已经恢复了。江景弦说是来处理事情,却颇有闲暇,每天都会找时间陪他。
虽然两人相差了20多岁,但江祈却不觉得有代沟,因为这位舅舅不但博闻广识,还经常讲一些他母亲的趣事。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太小,时间久远,连记忆中的容貌都是很模糊的。他知道江景弦是很忙,也不好意思留人,虽然很想听,却从不主动开口去问,只拿一双眼睛期待地看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双小鹿似的眼睛流露出了无法抑制的渴望。
——就像是在说:“可以再多讲一点吗?”
“请再多讲一点吧。”
让人很难拒绝。
江景弦多留了两天,却也到了不得不返程的时候。
“记住,不要乱跑。”
直升机搅起的猎猎风声中,江祈的衣角被吹得不住翻飞,他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听话。”江景弦伸手,本想去触他的脸,却只摸了摸他的头发。
江祈抬着头,目送直升机缓缓离地后,挥了挥手臂。
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呢,他心想。
在疼痛深入骨髓后,想要与已成惯性的痛苦诀别,竟然也需要毅然决然的勇气。
最后一点时间了,他真的要放弃吗?
或者说。
——可以放下吗?
那些给予他痛苦和折磨的人。
*
“您之前吩咐的宅子已经完工了。”机身抬升间,耳机中管家的声音传来,“是仿照小姐之前的住处建的。布局,装饰都做了还原。”
半晌没得到回复,管家又小心翼翼地问:“您看是不是让小少爷……”
江景弦不置可否。
他闭上眼,似是坠入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