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最近他俩每天都在一起开会工作,但俩人之间的相处可以说是陡转直下,关系几乎降到冰点。
俞锐握着资料,手还悬在半空。
一个埋头没打算伸手接,另一个僵着胳膊不出声,可也没打算将手撤回去。
曹俊见状连忙打圆场,接过来拿在手上:“也没事,我先看一眼吧,反正人选不也还没最终确认嘛。”
俞锐这才将手收回,冲曹俊道了声“谢谢”。
两周内看了成千上万份病历,入组标准和排除标准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只消扫一眼,便能判断行或不行。
但俞锐既然单独拿出来,曹俊不明来意,多少还是加了份仔细和小心。
他来回翻着CT报告,还有病人的血检生化结果,入院以来的病程记录,最后实在忍不住皱起眉。
“俞主任,这个病人...”曹俊将视线抬起来,重新看向俞锐,语气很是委婉,“好像不太符合入组标准。”
俞锐沉默着点点头。
的确是不适合,这点俞锐自然很清楚,不然他也不可能等到这时候才单独拿出来。
闻言,顾翌安翻页的动作戛然顿住,他抬起眼皮看了俞锐一眼,而后向曹俊摊手要资料:“给我看看。”
再看一眼,结果也是一样的。
顾翌安甚至还说:“病人做过心脏移植手术,单从他半年前的心肺CT来看,心脏已经出现衰竭,即便没有这颗脑部肿瘤,他的情况也没办法撑太久。”
器官移植后出现衰竭,这是最关键的一点,而且是列在受试者排除标准第一条的,顾翌安这么说出来,无异于是在提醒他,这件事毫无可能。
俞锐抿了下唇,回说:“我知道。”
他站在桌边没动,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忍不住出言争取:“其实,我是想问,能不能把他安排到对照组?”
加入临床试验的受试者,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使用COT103疫苗,有部分患者会被分配到对照组,使用并无任何治疗效果的安慰剂,以便获得数据对比。
而且,这次的临床试验是单盲试验,也就是说研究组成员可以很清晰知道对照组和治疗组成员情况,但患者本人却并不清楚自己注射的药物到底是COT103疫苗,还是安慰剂。
的确,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从实验数据看来,哪怕只是注射安慰剂,加入过对照组的病患往往都会比其他癌症晚期的患者萌生出更强的求生意志力,同时也会让病人家属感觉到一丝希望,甚至获得更长的生存期。
但这种希望,比海市蜃楼还要虚幻,一旦被戳破,病人甚至会比患癌初期还要绝望。
所以,俞锐那句话说完,顾翌安眉心几乎是立刻蹙起来的,否决得也很干脆:“不行,这不符合规定。”
他将病历资料放回桌上,曲起的指节扣在上面:“而且以他的情况,病情随时都会恶化,你这么做毫无意义。”
俞锐半垂眼眸,视线落在病人姓名栏上,默然片刻,最终还是将病历拿了回去。
他走到门口,顾翌安叫住他,忍不住出言提醒:“俞锐,过度共情,是外科医生的大忌。”
俞锐门拉到一半顿住,背对顾翌安回道:“知道了,谢谢翌哥。”
说完,便抬脚走出了会议室。
等人走后,曹俊叹息一声说:“俞主任好像格外在意这个病人,我看病历上,光这五年里,他就主刀了这位病人三次手术。”
“而且,我看那病人心脏移植好像是在三十五年前,”曹俊边说边像是才反应过来,满脸写着惊讶,“哇,心脏移植还能存活这么多年的,这种病例应该极其少见了吧。”
顾翌安闻言一怔,低声自语:“三十五年前...的确很少见...”
会议室出来,俞锐靠着走廊扶手站了会儿。
陈放正好路过,跟他说晚上科里聚餐,别忘了。
说半天,俞锐一点反应都没给,陈放伸手在他眼前搓出个响指:“不是,跟你说话呢,大白天你发什么呆啊?”
“嗯?”俞锐倏忽间回神,“没有,就有点累。”
他站直身子,指节抵在眉心压了压,同时也将心底刚才冒出头的那抹情绪平复下去。
陈放古怪地看着他,目光上下将俞锐打量了好几遍。
尤其看他一脸沉重,再回想起这段时间顾翌安和他都奇奇怪怪的。
于是下一秒,已婚中年男人便开始操心起来:“不是,你俩最近什么情况?之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闹僵了?”
俞锐一怔,含糊道:“没什么,就有点误会。”
“嘁——,不爱说拉倒,当我爱操这份儿心一样,”陈放看他又装闷葫芦,抬手一挥,“别忘了晚上科里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