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吏拿着画好押的证词出来,韩棠在一旁署上自己的名字。
我问道:“这份供词是要明天呈给皇上吗?”
韩棠也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把笔递给我道:“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该给你请的功自然不会少了你的,把名署了,回去歇着吧。”
我接过笔来却没急着落笔,看着韩棠道:“这件案子的后续我也要参与。”
韩棠抬眸,“什么后续?”
“你不会真当我还是个孩子吧?”我笑了下,“杨鸿飞丢失的那些军饷,那个‘大帅’,他那支黑甲兵,这件案子可不是这么轻易就结了的。”
韩棠皱了下眉,“这件案子的后续如何自有陛下定夺,哪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我把笔垂了下去,“皇上让咱们俩来审这个案子,我如果不署名,你是不是也交不了差?”
韩棠的目光一瞬间冷了下去:“这可是你审出来的供词。”
“正是因为是我审的,所以我要参与到后续的案子中。我知道,皇上信任你,肯定会让你接着往下查,你既然能让我跟着你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我只是想尽快把军饷找出来,给阿恒送过去。”
韩棠看着我默不作声。
我扔下笔转身便走:“我去找景侍郎。”
“你找他也没用,”韩棠在我身后道,“我可以帮你在皇上跟前提一嘴,但要不要用你,还是陛下说了算。”
我赶紧回头捡起笔,在舌尖舔了舔,笔走龙蛇地把自己的名字签好了,抬头冲人一笑:“多谢韩大人。”
第151章 玉恒
从大牢出来就迎上了牢门外的灯火通明,景策果不其然又在等着了。
刚在牢房里实在太阴暗逼仄了,虽然拿到了杨鸿飞的供词,却又深陷入另一个更深更广袤的黑洞中,一时有些喘不上气来。乍一看到这些人间烟火像是终于回过一口气来,看着景策迎上来的笑容顿觉得无比亲切。
“审出来了?”景策笑着过来,看了我一眼又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我抬手看了看,解释道:“不是我的血。”
“脸上也有。”景策抬手。
我急忙后退了一步,景策指尖稍一顿,又自然地收了回去,笑道:“是我唐突了,总是不自觉地把你和阿恒都当成弟弟。”
我搓了搓脸,应该是刚才拔刀的时候不小心溅上了,景策这话虽然是在道歉,但听着让人心里头舒服,我冲人笑了笑:“是我的问题,不习惯别人碰我……”
“洗洗去!”我话还没说完,韩棠从背后猛地拍了我一掌,险些把我拍了一个踉跄。
“成什么样子。”韩棠冷声道。
“我……”看在景策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
景策在一旁低着头笑了好一阵子才给我指路,“再往前走一点就有口井,去洗把脸,我在后衙备了茶水点心,你们也熬了大半夜了,一会儿过来吃一点。”
临走景策还指了一个衙差来给我引路,我跟着来到井边,打了水上来,又苦于没有盆,只好让那个衙差帮我边倒边洗。
井水带着月光洒下来,手上的血时间有点久了,已经干涸在掌纹里,我搓了好半天才洗干净。又洗了把脸,抬头问那个衙差:“洗干净了吗?”
“干净了!”那个衙差冲我咧嘴一笑,样子竟然有点像滕子珺。
也不知道滕子珺跟着阿恒怎么样了。
往回走的时候打发了那个衙差,我自己提着灯笼往后院找。如今天儿已经暖和了,夜里也不怎么冷了,我抬头看着漫天星辰,习惯性地去找那颗玉恒星。
北斗七星的最后一颗,永远在北方,是离着阿恒最近的地方。说不定他也正站在漠北苍穹之下,跟我看着同一片星空。
以前的时候我被困于柳铺,也打算一辈子蛰伏在柳铺,对阿恒始终是患得患失,因为我身上带着枷锁,只能等着阿恒来靠近我。
可现在,我想去靠近他。
后衙倒也不难找,沿着灯火一路走过去就是了。临近房门听见景策和韩棠聊得正起劲,我没上去打扰,在廊下找了处台阶坐下了。
夜露缓缓降下来,沾衣欲湿,我拢了拢衣袖,靠着廊柱闭目养神。
身后那些谈笑声倏忽好像离我极远,跟周遭的细小虫鸣交织在一起,难得安逸,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我也不知道靠着根廊柱睡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叫着我的名字拍了拍肩膀才猛然惊醒,猛一回头,看到了景策一张关切的脸。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还以为你找了间值房补觉去了呢。”景策伸手拉了我一把,“赶紧进来吧,万一着凉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