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茉像老母鸡护崽一样盖着陈琛,明明心里面怕的要死,眼泪鼻涕一起流,还哽咽地大喊:“反正,反正你不准打他,你再打他,我就,我就…就报警让警察把你枪毙了!”
陈正英没什么耐心,揪着程茉把她往外拖。
程茉却紧紧抱着陈琛,边抱边哭喊:“坏人打小孩啦!杀人啦!救命啊!打小孩啦!啊打人啦杀人啦!”
在程茉的不懈叫喊下,循声而动的左邻右舍围到了陈琛家门口,大惊失色地制止了陈正英的行为。
陈正英败给大人的脸面,悻悻地站在一边,被大爷大妈们说教。
没人打扰了,小程茉才好好地看陈琛,她捧着小陈琛的脸,看到陈琛脸上的血痕,又哭着说:“陈琛,你流血了。”
明明是被欺负地小陈琛却眼睛亮晶晶的,他说:“我不疼。”
程茉眼睛红得像兔子,肿得像核桃,水得像大海,她紧张地摸着陈琛脑袋:“你是不是被打傻了,你都流血了,怎么能不疼啊。”
陈琛摇头:“我真的不疼。不信,不信你打我一下试试。”
这句话一下点到了程茉的哭穴,程茉抱着陈琛,眼泪哗啦啦地流:“他怎么那么坏啊,他真的坏死了,陈琛你跟我一起回家吧,你爸爸坏死了,你不要他当你的爸爸了,如果你真的很想要一个爸爸的话,我可以把我爸爸让给你,如果你不喜欢我爸爸的话,那你把我当爸爸也行,虽然我是,是一个女生,但是我也不,不是特别介意。”
在楼下久等程茉不到的程父上楼时,就看到了程茉抱着狼狈的陈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这一幕。
程茉一看到程父,就开始求他,求他把陈琛一起带走。
程父几番跟她沟通,试图找各种借口,都被她迅速而胡搅蛮缠地想到解法。
程父一时语塞,小孩子想得多简单,又多深情,轻描淡写,就要了别人一生一世。
这场闹剧是以程茉哭昏结束的。
程父临走前,因为程茉的关系,推心置腹地跟陈正英谈了谈,他拍了拍陈正英的肩,意味深长地说:“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难道他妈妈去世,他不痛苦吗?你失去了妻子是很痛苦,但你还有爸妈朋友,可是他呢,他的世界里只有爸爸妈妈,妈妈不在了,爸爸还这样,他呀,几乎是什么都没有了。做大人的,不能太自私,也不能装瞎子,不能把自己的痛,转移到可怜的孩子身上。”
陈正英黯然地站在房门口,看着小小的男孩,忙乱地跟着程茉离开。
陈琛追着程父的脚步,一直送到了小区门口的车上。
他看着车辆离开的背影,撵着车跑,不知疲倦,直到重重地摔在地上。
在冰凉而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小陈琛终于哭了。
眼泪是滚烫的,咸涩的,蓝色的。
但他以后不会再哭了。
命运在设计人生时,安排了无数场哭泣,而总有那么一次,被打上醒目刻意的标记。人们往往称之为,成长。
在他以为她离开所以万念俱灰后,又再一次看到她的那一刻。
在他意识到“她等不到他,所以她来找他了”的那一刻。
他已经,无坚不摧。
小陈琛回到家的时候,月色已深,他环视了周围一圈,开口问道:“地上的那些东西,盒子呢?”
那些是程茉带过来的,最后的礼物。
陈正英倒在沙发上,悠悠地看着电视,完全没有回答陈琛问题的欲望,闷嘲道:“还知道回来啊,不是有人愿意要你吗?你跟别人走吧。”
陈琛走到他面前,关掉电视,捏紧拳头,脸憋得通红说:“你为什么一直怪我,是因为你不敢承认,不敢承认妈妈的死,跟你也脱不了关系!是,是我要买奥特曼,可我是要你去买。要是你去买的话,那辆车还会撞到妈妈吗!”
陈正英惊愕地颤动嘴皮,一阵失语,他根本没想到陈琛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直击他内心,他一直不敢想的话,慌乱之中,他只想用自己的愤怒掩盖心虚:“你……”
陈琛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道:“我不怕你了。那些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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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琛翻了半夜的垃圾桶,把那些东西一点一点捡了回来,他坐在他经常和程茉一起做游戏地石凳上,迎着澄白的月光,小心又妥帖地抚摸着那些宝贝。
一藏经年。
“我一定一定会去找你的。”幼年的陈琛对着残缺的月,寂寥的石凳,和一地枯草,郑重地发了誓。
他头顶长空,两颗隔得很远的星星,忽然拉近。
他降落在一片静寂的星系,不停循环孤独的轨迹,被时间星河遗弃,枯燥、而无望地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