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厌道:“你的破元丹。”
林初一愣,手忙脚乱从乾坤袋里掏出那枚珍藏已久的破元丹。
浑圆无暇,碧绿如翡翠,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半妖的内丹!
林初脸色惨白:“我原本准备留着,冲击金丹期的时候吃,谁知道……”
他拿也不是,扔也不是,像攥着烫手山芋似的,满脸扭曲。
林初喃喃道:“难怪,鸿昀长老一百多年前突然就修为暴涨,说是得了什么机缘,先是成了长老,后来又成了首席……盛天佑也是,几乎从不修炼,却依然是同龄弟子里修为最高的!”
妖丹有毒,但以人体为炉,炼化成半妖内丹后,就只剩修为,不剩毒性。
……至少鸿昀长老曾经以为是这样。
苏厌对他说的话一点兴趣也没有。
银戒指引着她一路向内,最终抵达最深处的洞窟。
四处熟悉的冰封法阵,石窟顶端倒悬着硕大尖锐的冰棱,将洞穴里的微光无数次折射,映得四处如宫殿般晶莹剔透。
冰封法阵当中,是像山峦一样巨大的白骨。
白骨前站着一个黑衣人,身量很轻,黑巾蒙面。
他看到苏厌,眼里露出几分疑惑,对她比出一个手势。
苏厌眼里却没有他,只有他身后的白骨。
更确切的说,是九首螣蛇的头骨。
“我爹爹的尸骸,”苏厌艰难道,启开的唇间溢出洁白的雾气,“就是这么被你们利用的吗!”
银鞭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径直袭来。
那黑衣人脸色一变,张口想说,又说不出来,像是个哑巴,但身形出奇轻快,从密匝交错的鞭影中辗转腾挪,反手“铛铛铛”甩出三枚蝴蝶镖。
谁知快如闪电的蝴蝶镖竟然被袖刀刀尖依次挑开,如飞散的流星,钉在了冰棱之上,只斩断了苏厌几根发丝。
反倒是银鞭撕裂了他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惊愕的,也颇为稚嫩的娃娃脸。
那黑衣人慌忙以手遮脸,心知打不过,甩出一枚烟雾弹。
“嗤”的一声,漆黑的雾气弥漫,苏厌捂住口鼻,眼神一凝,率先用银鞭紧紧缠绕住螣蛇头骨!
果然,下一刻,鞭子末尾就传来一股大力。
那黑衣人无心恋战,想趁着烟雾抢走头骨,蝴蝶镖如暴雨击打在银鞭上,在雾气中溅出一片飞屑银花,却连一丝缺口都没打出来。
苏厌掷出袖刀,也没能打中他,那娃娃脸没入雾气,很快就消失了。
苏厌腿伤,又碍于雾气,看不清他究竟从洞窟里的哪个暗道溜走,暗骂了一声“崽种”,怕是调虎离山,便索性靠在白骨上,不追了。
四周雾气逐渐消散,澄澈的冰棱的光盈盈落满四周。
在熟悉的彻骨严寒中,她叹了口气,伸出双臂,抱住了用银鞭死死捆在身边的、森严巍峨的巨大骷髅。
女孩柔软的脸贴在冰冷的白骨上,像只困倦的小猫一样轻轻蹭了蹭,呼出一片洁白的雾气:
“……爹爹。”
——那是四首怪物变异的源泉,妖王乌九的骸骨。
当年,清虚仙君砍下九首螣蛇的六个头,那六个头的血肉骸骨,蕴含着最纯净强大的妖力,被饥不择食的正派瓜分,又流落到鸿昀长老手里。
他们厌恶它,畏惧它,却也觊觎它,利用它。
血肉早就被反复提纯,甚至白骨都用锋锐的刀刃切下来喂给囚犯,炮制出最强大的半妖内丹。
挫骨扬灰,不外如是。
苏厌靠在白骨上休息了一会,这里冷得常人难以忍受,但对她而言有些太舒服了,甚至想要蜷缩在爹爹的头骨里睡一会。
她眯起眼,在冰棱交织的光中,吹响了脖子上系着的骨哨。
这骨哨也是妖王乌九的骨头,只不过是尾巴尖最细的尾骨,而且是他自己咬下来的。
知道她要离开深渊,最忧愁最焦虑最郁郁寡欢的就是妖王乌九。
当年深渊里灵气枯竭,血煞魔龙留下的蛋久久不破壳,鬼王和魔君都说,螣蛇和魔龙嘛,有那么一点关系,反正都有鳞片,再说蛇孵蛋还靠谱点,总不能让鬼去孵蛋吧?
这番屁话让乌九跟两族打了一仗,但大家都在深渊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打来打去也就腻了。
他堂堂一个雄性妖王,夜深人静无聊至极,看着那枚有着漂亮猩红花纹的蛋,竟然真的兴起了“孵孵试试”的念头。
清虚仙君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刻印,但这枚蛋却没有。
他们再强也无法离开无间深渊,但这枚蛋却可以。
一开始只是试试,后来变成不信邪,再后来,是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收手岂不是前功尽弃的骑虎难下。
这么一孵,就是两百八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