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建房这事儿渊啸无比认真,几乎亲力亲为,因为他想趁着动土,在院子里打一口水井。
林家离村里的水井太远了,来回一趟不容易,以前是林大川打水,现下是他打,可林白梧自小养了习惯,很是不舍得用。
小瓢多舀一点,都得斟酌着放回缸里去。
林白梧不知道渊啸想要打井的想法,只看到他换下来的脏衣裳正收在筺子里,他将衣裳拿出来,好大一件,光一件衫子,都到他腿了,他笑起来,和其它要洗的一并放进了盆子里。
林白梧先去了灶堂,缸里的水满满当当,想来是渊啸一早打过的,他低下头时,荡漾的水波里正映出他的脸,他抿了抿唇,将盖子又盖上了。
农家人吃水不易,得挑扁担到村子老井,再走过漫长山路扛回来,林白梧不舍得用,踌躇了许久,抱着盆子出了门。
他到院子里,林大川见他出来,没话找话:“去洗衣裳啊?”
林白梧显然还生着气,他闷闷“嗯”一声,“家里水做饭用,我去外头洗。爹你要回屋不?我扶您。”
日光正好,晒得人暖和,林大川懒洋洋道:“我再坐一会儿,到时候叫渊小子抬。”
“有他都不叫我了。”林白梧鼓着小脸,“我晚饭前就回,阿爹若饿了,就叫、就叫他寻……”
他涨红起脸来,想着他不过是去河边洗个衣裳,还劳烦人喊他作啥:“我会早些回的。”
林白梧开大门出去,五月好时节,春风迎面而来,吹得他两鬓碎发纷飞。
他走到河边时,正见妇人们聚在河边洗衣裳,她们三三两两坐在一处,一边捶洗,一边唠着家常。
林白梧从不与她们结交,以往他到河边去,妇人们也当他作透明。
他捋了下头发,才将盆子放到地上,就有人朝他这望过来,她们边提着眼看他、边凑着头窃窃私语,不一会儿,有妇人伸了颈子喊道:“这不是林家哥儿吗?也来洗衣裳。你往这边来来嘛,你那儿太下了,脏水都淌过去了。”
林白梧不想去,可她们竟窸窸窣窣的挪开了一人来宽的位置,没完没了的又喊他:“过来嘛,过来这儿洗。”
“这边水干净,咱还能唠唠嗑。”
林白梧叹口气,只得拖着盆子过去。
妇人们迅速将他围了起来,腆脸笑的、帮他拿脏衣裳的,很是殷勤。
林白梧推拒:“不用,我自己来就成。”
“见什么外呀,都是乡亲,可不得相互照顾嘛。”
林白梧垂下眼没应,他心里清楚,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照顾,无非是想攀上交情,他家最难的时候,可不见有人来照顾。
他将阿爹裹腿的布拿出来,浸在河里泡着,这上头粘了药膏很是难洗。
妇人们见他不咋说话,也都闭上嘴,自顾自的搓衣裳。
水流顺着指缝穿过,有些凉,没一会儿就冰的手掌红起来。
好事儿的妇人终于坐不住,凑过去,说着她们最擅长的闲话:“梧哥儿,我们和你说话你也不咋应,是不是在家过得不好啊?”
林白梧抬头看她一眼,想着自家的事作什么同旁的说,便想“嗯嗯啊啊”敷衍过去。
谁料这群妇人当下变了脸色:“爷们都一个样儿,下聘的时候说的天好地好,娶到手就变了。”
“还以为你嫁了高枝了,哎呦呦。”
“我们还听说,成亲那天……他打你来着?”
林白梧一愣,想来是董大媳妇儿又乱说。
可这事儿他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红着耳根回了句:“没有,他对我很好。”
“哎呦这有啥不好意思说的,受了气可不能憋心里,再憋坏喽。”
“就是就是,和我们说说,他干啥打你哎!”
这群人听风就是雨,仿佛已经认定了林白梧挨了打,装模作样的打抱不平。
林白梧凉凉道:“你们打哪儿听说我挨打了?也说与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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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啸在后院忙活,将运来的砂石、青砖码放齐整,蓦地想起来好久没瞧见林白梧了,见不着他,他可难受。
渊啸走到前院,没寻到人,却与林大川碰个正着。两个大男人没什么话说,渊啸挠了挠头:“爹,那个白梧……”
林大川就知道他要找娃儿,这大个汉子,离了林白梧半个时辰就想了:“去河边了,洗衣裳。”
渊啸皱起眉:“衣裳那重,他那小,搬不动,我去寻他。”
林大川笑起来:“也不是个奶娃娃,搬得动哦。”
渊啸点了点头,可还是打开门,往峪途河方向走去。
日光和煦、春风温柔,田埂里,有白发苍苍的阿婆在带小孙孙捉蝴蝶,一口一个“乖宝儿”的唤,那小孙孙三两岁的年纪,胖乎乎的还没狗高,见着渊啸了,伸着馒头小手和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