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前,县城里的人还沉浸在井水涌出的巨大喜悦之中,以为干旱就此结束,谁也没想到,一刻钟之后,县城只剩下了死气沉沉。
死的彻底,尸体藏头露面的压在各种地方,狗不叫了,猫也不叫了,水也不往外涌了。
县城变成一片死寂,活人蓬头
垢面,满面惊惶地活着,或坐或站,憋着一腔子哭声,全都很惶然——他们不知道地震是到此为止了,还是只是开端。
所在人都战战兢兢站在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之中,满面尘土。
月亮都仿佛是被震没了,一切都显得很模糊,眼睛里所看到的任何东西都是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银霄手脚冰凉,试探着看向旁边的人影,身体里的血本就近乎于凝固,此时更是僵的一动不能动,他狠狠咬着舌尖,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要再次陷入噩梦中去。
就在这时,宋绘月站在黑暗中,摸索着拉住了银霄的手:「别怕。」
她的手拉的很紧:「银霄,不要怕,我在这里。」
她往银霄的方向走了一步,一侧的身体靠近了银霄,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暖一暖他,声音很轻:「我在这里!」
银霄动了动手指,呼出一口气,牢牢抓住了宋绘月的手:「大娘子,我不怕。」
「是,不要怕。」宋绘月声音坚定。
李俊咳嗽一声,吐出一大口黄土,哀怨的顺着声音靠近了:「我怕。」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每个人都在害怕,屋子外面太冷了,大家都起来的急,身上并没有多少御寒的衣物,只能依偎在一起取暖。
李俊牢牢靠着银霄,银霄紧紧握着宋绘月,宋绘月冷的牙齿打颤,身体哆嗦,只是夜晚漫长,并不会因为众人在受苦受难就变得短暂。
「明天定州城一定会开城门,」李俊坐在黑暗中,饥寒交迫,「我们还是去找我那位朋友。」
此时他的心里只剩下「吃饱穿暖」四个字。
一夜过后,受了伤的人在寒冷的夜晚变成同样冰冷的尸体,一丝曙光刺破云层,普照天地,众人这才看到了眼前那一副尸横遍地的惨像。
宋绘月动了动手脚,松开银霄,舔了舔嘴唇——她想喝水。
李俊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是又活过来了。
他领着宋绘月和银霄,混在无家可归的数千流民之中,灰头土脸的进了定州城。
定州城门也遭到损坏,城中一片乱象,损毁情形倒是比周边诸县要好上许多,他找到朋友贺江淮的家,看着掉落在地的门匾,上前敲门——门掉了一半,里面情形一览无遗。
贺家阴盛阳衰,贺江淮人高马大的站在前院之中,岔开双腿,握着马鞭,气势汹汹地站在一群妙龄女子之中,这群女子看着年龄都差不多,然而有的叫爹,有的叫老爷,让人摸不清头脑。
贺江淮不胜其烦,将马鞭一甩,怒喝道:「都他娘的给我闭嘴!」
第三百一十八章 贺家
贺江淮以一根马鞭,震住了屋中大小,他虽然是个商人,然而外貌十分威武,很有几分莽汉之像,行为也类似于练兵,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眼家中大大小小,他正想训话,就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
他扭头一看,就见到了自己苦命的兄弟李俊,正领着两个灰扑扑的男女,站在自家门口。
「俊!」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笑,龇出一口黄牙,他大步上前,同时扭头呵斥身后的女子们,「哪里能住就滚到哪里去!」
莺莺燕燕们立刻做鸟兽散,贺江淮走到李俊身边,展开双臂,给了李俊一个熊抱,「兄弟,我正愁去哪里找你,你就上门来了!」
李俊身条细长,险些让贺江淮拍扁,强行从其怀抱中挣脱出来,大喘了口气:「江淮,我这是上门求你帮忙来了,你别嫌弃。」
「老子怎么会嫌弃!」贺江淮又使劲一拍李俊肩膀,「你烧的这个鬼样子我都没嫌弃!」
李俊在他的巴掌下受到了身心双重伤害,又知道这位朋友有口无心,只能扭头招呼身后二人:「这是我的弟弟妹妹,江淮,你是不知道,昨天夜里我们三个差点给活埋了。」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昨夜情形,贺江淮又是一个巴掌拍向了李俊:「可不是,吓死老子了!老子这后院都差点震没了,好在还有几间院子完好,够你带着弟弟妹妹住……」
他扭头草草对弟弟妹妹点了点头:「你们放心住下,缺吃缺喝就说,我这人粗枝大叶……」
话还没说完,便有个十来岁的小娘子哭哭啼啼走了过来:「爹,弟弟掉沟里了,娘叫你去看看。」
贺江淮还未来得及发火,又有两个小妾样式的前来哭诉房子不能住,有一面墙壁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