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臣对公主笑,这是大不敬,但是无所谓了,他怕他再不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镜心刚笑得很傻,他年纪其实不大,笑起来还有少年人的清澈和憨厚。
镜心刚说:
“殿下,你穿巫女服真好看。”
秋月双耳里“嗡”了一声。
一道枫红的鬼影闪过,加美子捞起下坠的秋月,甩回了天守阁上。群龙不能无首,在镜心春水回来之前,秋月还需要指挥作战。
这回有加美子侍卫,炁魔再想卷起秋月,恐怕要费一番功夫了。
秋月愣愣地看着天守阁之下,镜心刚的半边身体,无助地向下坠去,破碎的鲜血像是摇曳的红绸。他肯定没救了,所以加美子没有捞他,即使抓上来也只是一具无用的尸体。
秋月颤声道:
“……刚君,晚安。”
英雄啊,长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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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春水方面。
大地震颤,屋宇倒塌,“千本樱”发出震耳欲聋的利啸,炮/弹拖曳着彗锋一般璀璨的尾翼,猛地划过支离破碎的穹苍。
民众惊呼地四散奔逃,即使在战场的另一侧,也能感觉到那边惨烈的厮杀。
镜心春水一行人逆流而上,他们解决完归墟海阀的问题,正全速赶往战场。
镜心春水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方:“最近的增援是哪一支?”
“东海的白龙。”女官惠子忠实地跟在他的身后,“只是我们没有云秦的权柄,白龙一族定无法……”
——定无法不假思索地赶来。
镜心春水悲哀地闭了闭眼。
一步算错,满盘皆输。出乎他意料的是,因果蛇并没有被莉莉谢启动,而他的国家,却要被炁魔大群彻底毁灭了。
生灵涂炭,血流漂杵。百姓们惊慌地躲避着从天而降的触角,街道房屋尽数毁于一旦,孩童抱着一根光秃秃的手臂,坐在废墟上嚎啕大哭。
饶是镜心春水这般坚如磐石的内心,也生出了几道痛苦的裂痕来:
他惶惶地想,自己做错了吗?
他要走上权力的巅顶,他要把扶桑推向至高之处,他要让整个广袤的东陆,都匍匐在扶桑的脚下,苏罗耶、云秦、波斯、高丽……这些人将世代成为红樱树下的奴仆。
镜心春水茫然地看着破碎的长街,横陈的尸首,灾难的家园:
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想守护的,到底是自己膨胀的野心,还是扶桑人安居乐业、生生不息的乐土?
镜心春水立在燎燎的火光中,这个机关算尽的男人,第一次如此茫然困惑。
女官惠子喝道:“春水大人,炁魔来了——!!”
镜心春水浑身一悚,其实不用惠子提醒,他也能感觉到大地在剧烈的震动。毫无疑问,就算是“千本樱”,也无法阻拦炁魔的全面进攻,战线一定它们撕扯得七零八碎,一群炁魔就这样在扶桑长驱直入,疯狂挥舞的触角之上,挂满了百姓惊恐的尸骸。
惠子嘶声命令:“保护春水大人!!!”
忍者众听令,化作遮天蔽日的黑烟,向着炁魔大群悍不畏死地冲去。他们是保护君王的矛和盾,必要时可以用自己的白骨,在君王的脚下堆砌出一条生路。
忠诚,勇猛,义气。在巨大的怪物面前,这三道信条纷纷燃烧起来,忍者们黑压压地冲向炁魔,他们的动作太快了,以至于发出空气撕裂时的利啸声。
忍者众来去如风,确实比巫女要敏捷一些,但是在炁魔坚硬的鳞片面前,他们的苦无和忍术,显得无比苍白和滑稽。不断地有忍者被抓住,或是当空被扯碎,但是总有忍者能在死前的一瞬间,引爆自身携带的黑/火/药,低空中炸开一个个血与死的焰火来。
世间再无此等残酷的焰火。
惠子的嘴唇不停地哆嗦着,推搡着镜心春水,向旁侧跑去。忍者都是孤儿,自幼相依为命,这些绽放的“焰火”们,都是她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他们用不惧生死的勇气,捍卫了忍者最后的尊严。
仗君生,为君死,这是忍者最好的结局了,算不得什么悲剧。
惠子眼睛乌沉沉地睁着:
——接下来,该轮到她了。
“春水大人,惠子只能陪您到这里了。”
春水惊愕地回头,看着眼前的女孩,雨下得乱七八糟,早就洗去了惠子的妆容,其实惠子长得并不妖冶,只是浓妆化的用力过猛了。
惠子用力地朝春水挤出一个笑容,她其实是个很素净婉约的女孩,像是花瓶里插着的山茶花,满脸的雨水像是滚动的露珠。
春水说喜欢艳丽的女性,那么惠子就打扮成妖冶的样子,艳若桃李;
春水说喜欢酷酷的女孩,那么惠子就成天不苟言笑,凛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