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饭还塞不住你的嘴?”
钟无恨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委屈地和钟不悔告状:“大师兄,二师兄又凶我!”
钟行冥瞪眼:“妈了个爸子,你还委屈上了!”
钟无恨缩在钟不悔身后,狐假虎威,朝钟行冥做鬼脸。钟行冥勃然大怒,提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揍他,被钟不悔拦下了:“哎,哎,哎,无恨这不懂事……”
钟行冥暴躁得蹦来蹦去:“等大哥不在,老子一手剜了你的黑心肝!”
钟不悔满头大汗地顺毛:“……那个,行冥,无恨是你师弟,不至于不至于……”
钟无恨比着兰花指:“呜呜,二师哥好凶!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大师兄!”
钟不悔作为三兄弟里唯一的正常人,面无表情,完全麻了:“……”
——妈的,你们汉人里有没有正常人?
【他人方寸间,山海几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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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木参天,藤蕨遍地,遒迈的树干上攀爬着野蛮的浓绿,密匝的气根绞剪出苍劲的一弧。
钟无恨抬起眼来,灿烈的阳光被浓密的绿叶剪得星星碎碎,在溟溟烟霭中牵拉出一线亮光,恰好点亮了他的瞳仁。
“看什么?”钟行冥朝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走了,给师父寻药要紧。”
钟无恨眨了眨眼睛,小声地跟行冥咬耳朵:“哥,师父真要死了?”
钟行冥瞪了他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小心我打烂你这张臭嘴!”
随即他又默了默,对自家师弟道:
“别在大师兄面前说。大师兄最崇敬师父,见不得别人说师父大限……但是做好准备吧。我们做弟子的,尽自己本分,老实寻药就对了。”
八十年前的云秦江湖,群星荟萃、天才辈出,步步都是看不完的风光,处处都是数不尽的风流。
但是——
钟行冥默了默,他是欢喜和尚托于沁园春的,乃嵩山少林最后一个罗汉,十几岁的少年看透了江湖的腥风血雨:
天赋异禀的、意气风发的、傲骨铮铮的,有几个逃得过算计、恩怨、造化?
师父因病仙逝,倒算得上善始善终。
钟行冥叹了口气,摸了把钟无恨的脑袋:
“你不懂。”
钟无恨低着头,没什么表情,眼睛却亮得出奇:
“……是师哥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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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言托朋友,对面九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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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
钟不悔陡地出声,叫住了身后跟着的两个师弟:“‘应悔’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手腕上的细小黑蛇,此时弓起了身体,对着空气里的某一处亮出了獠牙,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威胁!
钟不悔悚然一惊:“无恨!!!你后面——!!!”
钟无恨头皮发炸,但沁园春亲传弟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回身时便推出一掌,正面对上了一张血盆大口!!!
钟不悔喃喃道:
“……黑龙?”
龙?
——这峥嵘龙角,这血盆巨口,这灿灿龙鳞,分明是条南海玄龙!!!
钟不悔瞬间明白了因果,目光扫向自己手腕上的黑蛇:
“这是来寻应悔的……应悔竟是黑龙……”
钟行冥大声嚷道:“师哥你他妈发什么呆!!!”
这可是南海玄龙,钟无恨的“拨雪寻春手”练得再炉火纯青,也不可能是一条成年黑龙的对手!
千钧一发之际,钟行冥的“飞鸢泛月”催到了极致,他飞身扑向钟无恨,把自己师弟撞出南海玄龙的攻击范围!!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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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无恨睁大了眼睛。
南疆腐化的空气在明烈的阳光中急剧膨胀,蒸腾出浓腥的白色烟雾。钟行冥把他扑倒在地,救了他一命……飞扬的血液好似红樱怒雨,溅了钟无恨一头一身。
南海玄龙咬断了钟行冥的胳膊。只要钟行冥再晚上一点,现在在黑龙嘴里的,应该是钟无恨断成两截的身体。
钟无恨张了张口,胸膛起伏了几轮,哆哆嗦嗦地出声:
“师……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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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后,沁园春,庖解堂。
钟无恨胸膛起伏了一轮,苍劲的咆哮震耳欲聋:
“师哥——!!!”
轰!!!
八十年后的钟无恨,“拨雪寻春手”已然至臻化境,明媚绚缦的桃花飞瀑连连炸出十三道声响,汹汹推至钟行冥面前之时,已然膨胀为一道撼天碎地的巨力!!!
八十年后的钟行冥,已是白发苍髯、垂垂老矣,面对蟠天际地的桃花风暴,背影显得格外佝偻弱小:
“师弟……”
“是我误导了你。”
“我总和你说,只要人足够强大,所以他有权利选择,所以没人敢轻视他的意见,所以没有人能篡改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