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攸宁张了张口,一时间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燕安楠抬起手,将时攸宁推了个踉跄,默不作声地与他擦肩而过。
“我们不是一路人。”燕安楠轻声道,“但我尊重你的判断,时师傅。”
时攸宁心说不是的,我想跟你交朋友——
他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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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王无相轰鸣声宛若洪钟巨震,强光把黑夜照得宛如白昼,令人作呕的焦糊味掺杂在呼啸来去的北风里,晃动的大地把细碎的砾石震得四下窜动。
火焰,血迹,焦尸,余烬。
这便是叛军的下场。
这便是云雀的心肠。
这便是星阑命行的手段。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那是高空中的偃师联袂施展的“水幕天华”,大范围术式高屋建瓴,力图将所有碧火全部扑熄。
“五人结为一小队,逐次推进,清理战场。”燕安楠披着雨蓑,振臂指挥道,“有情况吹哨。以上,散开!”
哗!
云雀在高空之上,默默地俯瞰着脚下的人间。
旁侧偃师请示道:“阿寻大人,碧火已灭,我们……?”
“辛苦了,你们回去吧。”云雀把散乱的鬓角撩向耳后,“有条鱼漏网了,我去找一找。”
——完颜苏乞呢?
云雀面沉如水,眸光阴鸷:
她怎么没见到完颜苏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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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战场比预想中的要快,人皮偶有往人群密集处跑的习性,几乎全部都往仁王无相的铳口上撞——敌占区并没有残存太多,零星几具也被靖安府的士兵们钉在地上,一把火烧了。
“排查到天亮,若无异状,百姓们便可各回各家。”燕安楠道,“——”
一个士兵与她擦肩而过。
燕安楠神经紧绷了一夜,此时有些恍惚:
——这张面孔怎么没见过?
靖安府有这号人吗?
“喂。”
燕安楠回过头去,叫住了那个士兵:
“你是谁?在哪个百夫长手底下做事?”
士兵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时攸宁本来在与偃师下属清点仁王无相的损伤状况,此时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向这边看来——
他瞳孔惶惶地一收缩:“……”
这个士兵,在……在变脸?
他的脸像是书页,一张又一张血淋淋地翻过;最后定在了完颜苏乞的脸上,静静地盯着燕安楠看。
燕安楠被骇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不是完颜苏乞——这是一具人皮偶,它剥过太多的人皮,套在自己的身上——完颜苏乞只是它剥过的其中一张!
人皮偶剥的皮越多,就越聪明,也越强大……
这具剥了多少张皮,才能让一个本无智慧的怪异,懂得乔装成士兵的模样?
燕安楠心里突然升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
……这一具,是不是她之前用千里眼镜筒时,远远对上了视线的那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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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会不顾一切地接近你,剥下你的皮,套在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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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安楠眼睛惶惶地睁大——
砰!
“士兵”的手指突然变得奇长而柔软,恍然间倒像是乌鱿的触手,向着燕安楠的头顶激射而来!
燕安楠被一道人影撞得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反手握刀出鞘,猩红色的刀影一闪而灭——燕安楠本就是战字旗的狠角儿,一刀如雷如电如龙,直接将“士兵”的五指齐根削断!
她低头看向撞倒了自己的时攸宁:“……你做什么?”
时攸宁显然不知道燕安楠牛逼成这样,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少年人居然有些结巴了:
“……挡,替你挡一下。”
“傻子,你是偃师,你的命械是摆设吗!”燕安楠恨铁不成钢地用刀柄敲他的聪明脑袋瓜,“你有几条命能让你造?!”
时攸宁:“……”
“士兵”一击并未得手,双臂都扭曲成了人皮偶畸形的模样,乌鱿般的触手迎面甩了过来;近距离下燕安楠也不指望近战废物时攸宁,女孩双刀旋舞出瑰丽的一弧,烈红的刀光向“士兵”狂削猛斩而去!
当!
燕安楠身后传来一记洪亮的钟声,恍若黄钟大吕漫过天地,汇聚成一张钟面模样的屏障,将燕安楠和“士兵”隔离开来:
砰!!!
“士兵”突然炸成了一团漆黑粘稠的液体,“啪”地一声打在了那道屏障上!
时攸宁在她身后道:“高阶的人皮偶惯用的招数,谁沾上谁就脱皮。”
燕安楠回过头去,时攸宁手上托着一尊造型精巧的西洋钟塔,刚才那记钟声正是发端于此。
——这是时攸宁的命械,“长安钟”。
“那要怎么办?”燕安楠退了两步,企图离那摊液体远点,“我让人泼点火油,烧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