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是大非面前,云雀拎得清清楚楚。
薄燐:“……”
是他低估小姑娘的眼界格局了,反而显得他薄燐斤斤计较的儿女态来。
薄燐叹了一口气。他已经不是一腔热血的小年轻了,他那双常年微微眯起的眼睛,能看穿太多东西,预见太多劫难。
——他甚至还能猜出云雀压着没说的几分私心来:
这小姑娘,脸上开花,肚里长牙。云雀的野心,可不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这么简单。
薄燐去了阴市一趟,约莫也能猜出来,寻时雨在炎虎关,是有旧部的。当年的“诛天之战”,看来是没全都死光,寻时雨在塞北还攒着家底。
海月大价钱雇佣薄燐来寻的老疯子,其偃师之术高深莫测,居然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云雀一句“师父”。
云雀想做的事,真的是为了帮靖安府守一座城而已?
“诛天之战”中,“天”几乎屠遍了寻时雨的战友;云雀虽然没有跟“天”再死磕下去的念头,但这事儿就真的这么算了?
以云雀睚眦必报的凶性,绝对没这么简单。甚至云雀恢复记忆后、依然愿意跟随薄燐前往塞北,其中多少原因是为了“天”,也很难说。
只是——
薄燐现在的立场不同了。他心里,确乎是装着这个小姑娘的:
而云雀要做的事、要走的路、要成就的野心,注定了她接下来定是百般劫难、千般磋磨。
薄燐胸无大志,他没什么要闯出一片天下的想法,他太疲惫了,经不起这等折腾。他从来只是想搞死“天”,为师门报仇雪恨;回不来就回不来,薄燐从来就没怕过死;回得来的话,薄燐就把那个小学堂修一修,开个武馆,收个小猫两三只,把风卷尘息刀传下去,也算是没断了师门传承。
只是诛天之路道阻且长,只要云雀依然站在“天”的对面,薄燐就能多一个可靠的盟友,多添一分胜算。
——他薄燐也甘愿赔上自己这副残躯,跟这小姑娘再疯一次。
“云雀,”薄燐低声道,“这个代价,你要负得起。”
云雀勾紧了他的脖子,半是撒娇半是谈判:“目的一致,陪我。”
薄燐好像没听见女孩的话,眼神不知落向了何处,低低地把话重复了一遍:
“……你要负得起啊。”
.
.
薄燐还惦记着海月的委托。
虽然人海月没催,他薄燐倒也不急,但他还是赶着跟云雀提了一嘴:
主要是玄机局太他妈的剥削偃师了,云雀一忙起来整个人都堆在了图纸里,薄燐倒是定时定点地来抓人去吃饭,——每次从工作间里拖出来的云雀都是萎了吧唧,小姑娘全身上下被榨过似的,走起路来跟鬼在飘一样。
玄机局虽然是整个工字部的心脏,但其实也就这么一点大。除了工字旗都统危纪分,云雀工位旁边就是活力四射的哔哩哔哩,这个波斯哥们儿倒是精神无比,走路都是一蹦三跳的:
“早安,打工人!”
薄燐:“……”
这小伙太精神了,跟得了精神病没什么太大区别。
云雀小声介绍道:“哔哩哔哩原名阿克苏,八钱机关派偃师,玄机局第一金肝,据说能左右手同时作不同的图。哔哩哔哩援引波斯机关技术,在玄机局专精大范围攻击机关。”
“这位小哥,”旁边突然扭来了一道妖娆的人影,把薄燐惊得向后一仰,“你好俊,叫什么名字?”
薄燐:“……”
云雀面无表情地戳了戳薄燐:“钟慢大师在跟你说话。”
钟慢是个货真价实的八尺男儿,眉眼长得端正清峻,可惜满脸都糊着乱七八糟的胭脂水粉,此时搔/首弄姿地向薄燐一撩眼波:
“啾~”
薄燐的残雪垂枝都要拔/出/来了:“……”
云雀跟他咬耳朵:“八钱机关派偃师,极擅黑/火/药,神机营的火器大多来自钟慢大师之手。他非常喜欢男人,因为男人有阳气……”
薄燐诚恳地提问:“这是什么道理?”
云雀眨了眨眼睛:“他阴气太重?”
薄燐打量了一眼这阴间玩意,深以为然。
“全府上下的士卒都被他骚扰过,不用在意。”云雀拍了拍薄燐,往旁侧一指,“那位就是钟慢大师的胞弟,尺缩小师傅。”
薄燐乍一眼还真没看见人,只看见堆积如山的模型机关里搁着个鸡窝——鸡窝应声往上一拱,薄燐才意识到那团乱七八糟的是人的脑袋。
鸡窝脑袋抬起一对发光的西洋目镜,谨慎小心地看了薄燐一眼,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少年看清楚薄燐模样生得不错之后,如释重负地回过头去,继续叮叮框框地敲自己的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