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燐说起谎来毫不脸红:“我媳妇儿。”
老疯子浑身一震,抬起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薄燐一遍:“怎么会?寻姑娘怎么看上了一只野鸡?”
薄燐:“……老人家,嘴下留德,晚辈只野,不鸡。”
老疯子搂着小木人,指指点点,唾沫横飞:“你会做连珠机么?你会测勘天尺么?锻造又师从的是哪一派的锤法?”
你是哪一块小饼干?
啥也不会的薄燐:“……我是方师。”
老疯子啐他一口:“呔!野鸡一只!”
薄燐心说好家伙,还是个职业歧视!
“让寻姑娘来。”
老疯子缓缓道:“我只信寻姑娘。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你若要强来,我只有打断你的手脚,让寻姑娘自己来领。”
薄燐也不想硬来,生命成本太高,在“天”还没有死之前,他还想多活几年:“云……阿寻,阿寻是你什么人?”
徒弟?亲戚?啧,总不能是红颜知己,这串辈分儿了。
老疯子浑浊的眼睛转了一转:
“小师父。寻九姑娘,是我小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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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萝明蓝色的眼睛睁圆了:“师父?”
将军大帐内灯火煌煌,盛昭缇面对着猛虎出山图负手而立,一道阴影兀地向锦萝飞来。苏小将军立刻调起了自己全身的灵息,如临大敌地准备接受师父的考验——
入怀的是件轻盈的织物,火红色的绸缎流淌在女孩的怀里,熔熔的刺绣呈着攒不住的华光。苏锦萝动作不由得一抖,金线流彩“唰”地一下泼泻开去,她像是抱着一泓正红色的星河。
嫁衣。
“我自己绣的,还被李老二笑过女红。当时心性太浮躁,有些图案歪歪扭扭,还是被李老二改好的。我是没机会穿了,送给你。”
盛昭缇眨了眨眼睛,她不适合这么温情的场面,表情颇有些不自在:“太原那边什么民俗?这料子是大苏州的‘海棠锦’,花了我和李老二半年的饷钱。你若是看不上式样绣工,让裁缝拆了重做便是。”
苏锦萝被漂亮的嫁裳迷住了眼睛,神思都有些恍惚,盛爷也在少女的年纪,给自己绣过嫁裳么?
等等——
苏锦萝突然明白了盛昭缇的意思,她是要把自己赶出靖安府了,女孩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盛爷,锦萝没有打算离开您……”
盛昭缇金刀大马地往虎皮椅里一坐,赤脚蹬住了面前的桌案,皱眉骂道:“小/畜/生,你还打算让闻昀山那小子入赘不成?”
苏锦萝真的急了:“盛爷!我是不会离开靖安府的!你打也打不走的!”
盛昭缇柳眉倒竖:“我这就打断你的腿!”
苏锦萝梗着脖子顶嘴:“断了腿也不会走的!”
盛昭缇:“……”
娘的,像我。
盛昭缇拧开酒壶灌了一喉咙,心里又感动又好笑:
“闻家可是新晋世家里最拔尖的一姓,连你义父都要给闻夤三分面子,明白么?闻家的二少奶奶在塞北摸爬滚打,闻家有多少脸给你丢?”
苏锦萝最不爱听这个:“那就不嫁了!”
啪!
盛昭缇把酒壶往扶手上一砸,满室的烛火都跟着跳了一跳:“你说不嫁就不嫁,苏绛心你几岁了?!”
苏锦萝咬着嘴唇忍住了眼泪:“……我……我不想离开师父,我一辈子都是要侍奉师父的。”
盛昭缇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一代大将的心里都是无奈的叹息:
……锦萝还是没长大。
锦萝太单纯了,觉得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跟着师父就是好,离开了师父就是坏。锦萝的心性在练武上是一等一的坚忍卓绝,但是放在其他事上,是要吃大亏的。
盛昭缇唉了一声:
师父怎么能跟着你一辈子呢?
靖安府的大家怎么能陪着你一辈子呢?
你要长大,你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一山不容二虎,百里临城的天资确实胜过你,加上他是男儿身,他的光芒太容易埋没你的成绩了。
——难道你要在边关,像我一样顶风冒雪一辈子,被人在后面讥笑一生的“嫁不出去”么?
“锦萝,你有军衔在身,就算嫁到太原,照样是可以持戈上马的。”盛昭缇稍稍放缓了语气,“以你的本事,照样能在太原州军打出个天地,不会埋没在院墙里。”
苏锦萝鼓着腮帮子摇头:她不听!她不要!
娘希匹!
盛昭缇骂了声家乡话,挽起袖子就要揍她,——动作突然一停:“刚刚有巡逻走过去么?”
这话题转的太快,锦萝眼里还转着眼泪,不明所以地回答:“……没有听见。”
嗯?
盛昭缇心里冒出点不详的预感来:这里是将军大帐、军机重地,巡逻是一刻漏一队,分秒都不会差错,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