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庭望去,顾云慕叩着案面,不疾不徐道:“县尉底下的主簿,方平。”
“想必兄长已经着人跟踪,可有进展。”
“方平进去后,便再未出来,我派去的人不好跟的太紧,也不知暗道口通去何方,只能静待方平从原路口返回。”
顾云慕撑着额头,颇为不悦。
顾云庭反问:“他若是没有原路返回,兄长这条线索便等于白费。”
跟不到,不能抓。
顾云慕自然知道其中关系,他笑了笑,拄着手臂看向顾云庭:“你比我聪慧,可有法子?”
“方平素日可有何喜好?”
“这个我替你查好了,方平爱去清月教坊听琵琶,每月总会去七八趟,听闻他府里还收藏了几把名贵琵琶,偶尔会请教坊的姑娘上门弹奏。”
又是琵琶。
顾云庭想起翠华山的琵琶女,还有翌日莫名消失的那位。
交代完线索,顾云慕整理了衣袍准备离开,行至外间条案,他挪开纸镇,饶有兴致的翻了翻书本,噗嗤笑起来。
顾云庭不解,只见顾云慕扬起书本,冲他笑着说道:“这是你那外室写的?”
“你可看过她写了什么东西?”
顾云庭神色清淡,好似全无兴趣。
顾云慕攥着那书折返回来,故意拔高音调念给他听。
“郎君意志坚定,性冷如冰。”
“早起晚睡,倾力读书,难免伤损身体,猜测此乃咳疾不愈的原因,想劝阻,然望而生畏。”
“虽畏惧,却转念细想,若吾兄如此,妹妹该当如何?自然一切皆为其打算,先调作息,再调饮食,直至其身子大好,康健如常人一般。”
“果如几位姐姐所言,郎君面冷心热,菩萨一样,可惜不能去龙华寺,否则我定要添上香油钱,给郎君供盏最大的海灯。”
“郎君有点像哥哥....”
顾云慕将书本扔到案上,正好是写着他像邵明姮哥哥那页,墨迹有些晕染,像是有水渍打在上面。
“你这外室着实有趣,把你当哥哥当菩萨,怎么就不知道你还是她男人!”他往顾云庭腰间扫了眼,上前躬身意有所指:“还是说,你吃药吃多了,不大令人受用。”
顾云庭阖眸,深吸一口气。
顾云慕满意的开门离开。
风卷着书页,一张张翻过,原来她镇日坐在那认真描摹,写的就是这种东西。
顾云庭揉揉太阳穴,看见楹窗外,小娘子和罗袖几人歪头说话,嫩白的肌肤雪雕玉垒,睫毛很长,从这个角度看去,乌黑浓密。
然后她便转了下脸,对上顾云庭的凝视。
神情有些意外,随后便是生硬的笑很不自在。
顾云庭下山后便不大搭理她,便是坐在桌前一同用膳,也只默默咀嚼,她倒也跟着安静起来,埋进碗里飞快拨饭,只是用的不如从前香甜。
午后的蜜瓜剩了两条,顾云庭抬眸,瞥见她趴在案前磨墨,皙白的手指捏着青玉如意头墨碇,一圈一圈打磨,中途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模样。
“咳...”
听见咳嗽声,邵明姮直起身来,放下墨碇走到桌前倒了热茶。
“等等。”
邵明姮放好茶,正欲走开,被顾云庭叫住。
她站在桌边,顺着顾云庭的视线看去,描金白瓷盘里躺着两条鲜润的蜜瓜,“你拿走吧。”
“哦。”
她乖巧的端起来,放在条案旁边的小柜上,复又继续趴在那儿磨墨。
过了会儿,顾云庭抬头,蜜瓜还在。
小娘子托着腮写字,裙摆里的脚垫着,写了几个字,左手搭在小腹部轻柔。
“你过来。”
邵明姮起身,依言又走过去。
“生病了?”此时顾云庭才注意到,她今日白的不对劲儿,唇瓣都不如往日红润,浅浅淡淡,眉心微蹙,似乎不舒服。
“没有。”邵明姮小心翼翼回答,见他搁下笔,忙又说了句,“郎君是不是不生气了?”
顾云庭抬头,看见她清澈的眸子,道:“我没生你气。”
邵明姮耷拉着脑袋,心里愈发确认,顾云庭生气了。
哥哥生她气时也是如此,嘴里说着没有,实则日复一日的冷战,情形如出一辙。
“下回郎君同我使个眼色,我便明白了,这次我真的没想到,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顾云庭声音冷冷,“以为我会不择手段强行要你?”
“我错了。”
只有诚恳认下错误,僵局才能打破,邵明姮低声道:“郎君要打要罚我都认,您别气坏了自己身体。”
“伸手。”
“啊?”
顾云庭不耐,索性直接捉来她手腕,搭上手指。
“没病怎么脸色不对劲。”他捏起巾帕擦拭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