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是夜里,再怎么疯好歹灯光没这般亮堂,眼下是青天白日,日光甚至透过帷帐洒在身上,便是她想装看不见,也不能了。
顾云庭横出被面的手臂,线条修长,肌肉匀称,素白瘦削的手指像是白玉雕成,蜷起后搭在腰间,墨发垂在枕面,嵌出白皙的俊脸,邵明姮看了一眼,立时扭开头。
也不知是怎么了,过了一夜,他仿佛变了神韵。
就像石头雕像骤然有了温度,她默默喝完蜂蜜水,便要去扯小几上的衣裳,还未够到,又被顾云庭拽到跟前。
“像在做梦。”他温和的笑起来,手指抚触着她的眉眼。
邵明姮抓着他的手指,不允他再胡闹。
“你还记得昨夜的话吧。”
“嗯。”顾云庭点头,又问:“怎么了?”
“再晚便要迟了,我得去书堂看看。”
邵明姮又请了先生,而今便稍稍能分出神来料理别的,术业有专攻,新请的先生都是远近闻名的举子,各种原因没有踏入仕途,授课自然没有问题。
顾云庭近日清闲,便都跟着她去书堂陪读,偶尔也替她教习,在她疲惫时帮忙讲几个通俗易懂的故事,他读书多,故而总能信手拈来。
久而久之,书堂的孩子也就熟悉他,唤他一声“姜先生”。
连苗苗都说,姜先生讲的故事有趣且不乏味,希望姜先生每天都去讲故事。
邵明姮把话告诉顾云庭时,他很是受用。
临摹了一幅大家之作,他收起笔,招呼邵明姮过来品鉴。
“这是徐崇嗣的赏雪图。”
邵明姮扫了眼,随后细细看来,忍不住笑道:“你是临摹,怎的连手笔都改了,徐崇嗣的画从不勾勒,而是惯以色彩晕染,像这里,还有这一片梅花,不该这样画的,倒显得不伦不类了。”
邵明姮说完,他便从后拥住,提笔放在她手中,又握住她的手,“那你画来与我瞧瞧。”
邵明姮不自在的往前站,“你与我隔开些,好吗?”
顾云庭依言,果真往后退了一步,长臂却依旧揽着她,邵明姮被缠的无法,只得就着他的手提笔找补。
沾了水,将原先墨笔勾勒的线条悉数晕开,浓淡适宜,构图清丽,她专心换笔,上色,补了几朵浓艳的朱红,画面一下鲜活起来。
“你是不是故意的?”邵明姮扭头,觉出什么。
顾云庭笑:“我的确不擅长作画,但你画的极好,这副是咱俩一起作的,便悬挂在床头,可好?”
“瞧着便觉得很冷。”
邵明姮不同意,又去取来披风裹好,系着带子往外走,冷风吹来,雪粒子扑簌簌打在眼睫,她打了个喷嚏,惊道:“下雪了。”
年底时,裴楚玉悄悄往西南走了一遭,顺手招惹了一个县。
等消息传到京中时,裴楚玉已经溜之大吉。
顾辅成披着大氅坐在案前,曲指叩了叩:“裴楚玉给自己封王了,封的是燕王。”
顾云慕瞟了眼,其余几位武将皆跃跃欲试:“陛下,给臣兵马钱粮,臣去宰了这畜生。”
“是,臣也请旨伐贼。”
十几人陆续请命,义愤填膺。
顾辅成没有应声,而是望着他们,最终将目光落到顾云慕身上。
“太子,你怎么看?”
顾云慕略一思忖:“伐是必定要伐,但唯今看来不是最佳时机,他之所以这般猖狂无惧,无非仗着手头兵马强健,范阳地势复杂,数九寒冬,不利于行军。
且最重要的一点,他只是将,不是王,就算自封燕王,也是个不入流的野王,他挑衅朝廷,打不过,无非就是跑,范阳诸多复杂地域,他又常年流窜,自然极其熟悉。
对朝廷来说,便不仅仅输赢问题。
因为不管输赢,朝廷都要拿大笔钱银去解决这个祸患,而今国库只有五千万两,要想彻底灭了裴楚玉,必然要倾囊而出,劳民伤财,不可为之。
父皇好容易将天下治理的太/平安稳,必不忍再看一场战乱,横尸遍野。”
顾辅成没有打断他,眸中没有表情。
顾云慕目光坚定:“儿臣以为,两年之后,必能将那乱臣贼子诛杀示众。”
遣散众人,顾辅成与顾云慕就此事聊了许久。
他咳了几声,面色有些发青。
顾云慕瞧出端倪,侍奉茶水时,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顾辅成太忙,稍微不适根本不愿请太医,“我自己得身子自己清楚,没什么大碍,约莫换季太快,染了风寒,头总是昏昏沉沉的。”
“父皇,您得让太医瞧瞧,马上除夕,您不能带病过啊。”
顾辅成拍拍他的肩膀,颇为赞许的说道:“大郎,你今日说的这番话,不枉朕对你的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