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托着腮, 索性半边身子靠在窗沿, 静静地听了会儿下雨声, 神思也逐渐明朗起来。
顾云庭这两日都在忙着挑选宅院,发现邵家周遭的院子悉数都有着落, 最近的也要步行一刻钟, 太远。
他便叫人使了银子, 想方设法周旋。
好容易得了消息, 道其中一家松口,但那院子太小,一进一出, 他也不介意, 命人赶紧敲定买下, 之后便是修葺, 重装,将原先有的家具物件悉数换新,忙的昏天黑地。
今儿刚搬进去,煮上热茶,喝了口,关山来报。
“郎君,书堂那边有动静。”
顾云庭眉心一蹙,有种不祥的预感。
很久之前,他曾特意打探过裴楚玉。
彼时只为朝政,当时范阳诸县起乱,各地节度使纷纷抢夺地盘,争取权力,一时间局面大乱,周遭城池跟着受影响。
顾辅成曾有发兵的意图,但考虑过国库和综合兵力之后,不得不暂时搁浅计划。
裴楚玉便是在那段时间迅速扩大阵营,吞并数县之后逐步有了今日的势力。
此人心思缜密,且极有长远眼光。
顾云庭觉得头疼,若裴楚玉只是盘踞扩展,于自己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但裴楚玉竟然打邵明姮的主意,这便是万万不能容忍了。
晌午之后,又下起雨来。
院中的石砖缝隙开始冒青苔,一簇簇的绿意,伴随浅水中的蛙鸣,楹窗半开,顾云庭双手叠在脑后,仔细揣摩接下里的章程。
思来想去,他都认为裴楚玉没有半分胜算。
裴楚玉虽然握有兵权,人高马大,力壮如牛,虽然号令几万雄兵,对将士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邵小娘子决计不会喜欢他。
顾云庭甚至把理由都想好了。
其一,裴楚玉长相不符合邵小娘子的审美。
其二,裴楚玉为人粗犷,虽通文墨但也只是浅尝辄止,与邵小娘子完全合不来。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迄今为止,邵小娘子都不可能找到另外一张比自己还要像宋三郎的脸,她既对宋三郎爱之深切,便不会放着这么一个相像的人不要,退而求其次。
综合来看,他才是最接近邵小娘子喜欢的人选。
如此,他忽然扯开一抹笑,很是笃定从容的戳了口茶。
献殷勤如裴楚玉,必然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关山。”他淡淡开口,长腿交叠搭在榻沿儿,往外瞥了眼,关山急急进门。
“带来的字画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妥当了。”
“还有那两方澄泥砚,益州麻纸...”
“都已经按照郎君吩咐,装好箱笼了。”关山如是答道。
顾云庭想了想,起身,拉开床头小柜,取出一个精致的匣子,“把这枚簪子也放进去。”
“是。”
....
邵明姮领着孩子们坐在堂中,面朝院子,画初夏雨景。
邵怀安从后急急走来,站在门外招了招手,她忙出去。
“怎么了,哥哥?”
邵怀安凛眉:“你下学后到我这儿来一下,又有人送你东西。”
邵明姮心里咯噔一跳:“不是裴楚玉吧?”
“我打开看了眼,不像是裴楚玉的手笔。大约是..罢了,你下学自己过来看。”
邵明姮在他说出这话时,便隐约猜出是谁。
一个时辰左右,萧昱抱着书本进来,见她还在收拾,便上前帮忙。
下了雨,皮纸都有些发涩,画出来的画却更有意境。
“这是你前几日画的几幅山水写意,我自作主张补了诗文,装裱起来,那片墙空着,正好可以装饰。”萧昱状若无意的开口。
邵明姮打开画卷,看到上面的诗词,忍不住叹道:“跟我哥哥写的一样好。”
萧昱抿了抿唇,淡声道:“邵大人的文笔在朝中很是出众。”
“嗯,我哥哥确实很厉害。”她毫不遮掩的自豪。
说完,便抱着几卷画走到空墙处。
熟稔的从墙边柜中取出工具,当当当几下,便举着画卷挂好。
另一侧位置稍高,她便将条案推过去,站在上面垫起脚来,广袖拂落,层层叠叠坠到肩部,雪白如藕段似的手臂莹润滑腻,腕上不着一物,往上看,细嫩的颈子微微仰起,无法盘成单髻,只插着一枚缠枝石榴纹花簪,简约却很秀气。
人跳下来,拍了拍手,朝他看来。
萧昱别开视线,听见一声夸赞:“昱先生的诗文定是从了大家,字里行间舒散却又形聚,是令人舒适额笔法。”
“父皇是我的启蒙恩师,他的字词比我好上千百倍,之后才着太傅等人教习与我。”
萧昱难得开口与人谈论家事,只是语气依旧淡淡的,含着愁绪。
邵明姮了然。
先帝重文重情,为人和善且施行仁政,是个好皇帝,但却没有为子孙长远谋划,以至于放任顾辅成迅速扩张,在朝中地位稳固后,权倾朝野,炽手可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