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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徐州,大雪骤停。
东郊樱桃园附近,银白素裹,马蹄踏出一条路来,沿着园子附近来回逡巡。
顾云庭穿着裘皮大氅,双耳已然冻得通红,手里的暖炉只剩一点点温热,他握着缰绳,缓缓行走在密林当中。
根据传回来的消息,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沿途一直都有踪迹,却又断断续续,找到后来,他忽然发现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在逃离,而线索的中断其实源于这片樱桃园。
园主见过两个人,此后出现的后续线索中,则只有长者一人,也就是说,他们二人在此处分开。
为何分开?
顾云庭蹙眉,慢慢在脑中梳理线索,马匹打着响鼻哈出大片白雾。
突然,他身子一歪,抬头的瞬间,马的前蹄已经没入雪中,它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越来越往下沉,顾云庭被甩到地上。
刚要动,便觉出不妥。
闻讯赶来的秦翀关山欲上前,顾云庭抬手阻止,此时膝盖以下已经浸润在泥里,缓缓蠕动着似要将他扯入深处。
旁边的骏马动作越发剧烈,然而,下沉速度越来越快,不过片刻,马首已然沉入泥泞当中,留在表面的后腿,蹬了两下,再无动静。
“是沼泽。”
顾云庭淡声开口,随即解开氅衣带子,任其掉在身后。
关山去找绳子,秦翀趴在远处拂开地上的积雪,直到看见沼泽与平地的接壤处。
“郎君,把绳子套在身上。”关山确定结扣够牢固,稳稳抛过去,恰好落在顾云庭面前。
顾云庭套完绳子,关山和秦翀欲拉他,他忽然摆手,两人停住。
“等一下,”他低头,右脚动了动,冷静道:“下面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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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正站在院里,面色有些发白,他搓了搓手,捂在脸上。
邵明姮从屋里出来,诧异:“小饼,天这么冷,你为何不进屋里。”
京中的大夫刚施完针,正在开方子,宋元正往屋里瞟了眼,问:“邵大人醒了吗?”
“不会这么快,大夫说要清理几日淤毒,你跟我过来。”
两人去到小厨房,婢女刚好煮完药,往瓷碗里倒,待她端出去后,邵明姮拉过宋元正的手,撸起他衣袖。
“卜神医说你冬日最怕寒疾,我瞧你如今的脸色便有点不太好,脉搏过缓,你去屋里歇着,回头喝一碗浓浓的老参炖鸡汤。”
宋元正不自在的放下袖子,转过身去。
邵明姮知他别扭,便走到面前说道:“小饼,即便你不如从前那般强壮威猛,你也不是废人,要爱惜自己,不能糟践身子。”
宋元正吸了吸鼻子,丹凤眼中闪过失望:“小甲快回来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样子。”
“他只会心疼你。”
“那我只会觉得自己更加可怜。”宋元正一向好强,不然也不会为着旁人说他男生女相而拼命练功,每回战场都是冲在最前面。
他是个极度自尊的人,隐忍活到现在,无非有信念支撑。
找到邵刺史,找到宋昂。
如今既然目的快要达成,他心中已经没甚生趣。
邵准是半夜醒来的。
“阿姮,别找了。”
他声音沙哑,透着说不清的难受。
邵明姮呆呆望着他。
“三郎死了,死在叛军攻城那年....”
邵明姮兀的站起来,浑身冰冷,她转过身往外走,掀起毡帘站到寒风凛冽的廊下,迎着风,最后一丝暖气吹净。
她站了很久,仰着头,不让自己哭,但眼泪仍旧掉下来。
邵怀安从后给她披上外衣,“阿姮...”
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邵明姮蹲下身去,抱着膝盖把头埋入其中,死灰复燃的希望在经历了无限期待后终究落空,她想过好多次,如果真的看见宋昂,她一定要飞奔过去,捧着他的脸,亲吻他,拥抱他,告诉他今生今世她都不想再失去他。
她要做他的妻子,不用等到生辰再说,只要看见他,她一定立时告诉他。
但再没机会了。
邵准望着帐顶,又扭头看向掀开的毡帘。
女儿满面泪痕,眼眶通红,紧紧咬着唇克制哭泣。
他心疼,抬手,邵明姮趴过去,枕着他手臂呜咽。
“彼时我受伤加中毒,连累三郎被围困追堵,我命他放下我独自去寻救援,他不肯,反而将我藏起来,独自引开追兵,战至力竭,与他们同归于尽。”
话音暗哑深沉,邵准讲述时,犹如重回当年旧地。
“我折返,找到他的尸体,无法安葬,便将其推入樱桃园附近的沼泽地。”
“阿姮,三郎死了。”
门外啪嗒一声,邵怀安回望过去,宋元正手里的瓷盏摔碎,双目睁圆,似乎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