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外人”便摆明了态度,此事张皇后不会插手。
张家人急的跺脚,暗地里扬言要买凶宰了顾家二郎。
吏部考功司郎中嗤了声:“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一群草包无作为。”
旁边人哈哈大笑:“刘兄小点声,仔细他们调转矛头来杀你。”
那人不屑:“他们买卖官照的罪证实打实的在人手里握着,不想想如何善后,倒一味嘴上逞能,内里虚的跟豆腐渣一样,好歹是百年世族,沦落至此不是没有缘由。”
一声叹息,引来众人唏嘘。
张皇后嫁到齐王府时,张家便已经走下坡路了,只是当时齐王不受宠,故而这门亲事算得上门当户对,早年间张家人更是不知收敛,竟也没把齐王看在眼里,经常口出悖论以高姿态来抨击他,只道他这辈子是个平庸的王爷,他们贵在京城,偶尔去青州登门拜访,总也不知自己身份几何。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张家后人委实糟蹋了门楣。
张皇后人单力薄,有时恨得牙根痒痒,巴不得没有这些闲吃饭的亲戚。
总好过个个顶着张家名头,出去胡作非为,惹了乱子便四处求医,每每托到宫里,她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明明与顾贵妃年纪相仿,可如今两人站在一块儿,更像是大她十几岁的样子。
圣宠衰驰,她只得死死护着皇长子萧昱。
祠部司的官员跟着插了嘴,“今岁三月,张皇后病着,是顾贵妃和陛下一同去寺里祈福祝祷,当时我还觉得怪,如今看来,嗨。”
这声“嗨”意味深长。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再接话。
邵怀安明白,这是在议论日后的储君人选。
三月祭祀,张皇后的病是真是假都无从可知,但顾贵妃既能代替她去庙里祈福,无非也是另一种暗示,日后储君不一定出自张皇后膝下。
顾贵妃握着两个皇子一个公主,长子还尤其受陛下喜欢。
“顾家二郎敢明火执仗办张家,你说因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权钱而已。”几人轻笑,“办的是张家,目的却不仅如此。”
言外之意,直指东宫。
翌日傍晚的宴席上,邵怀安便见到了这个处事狠绝的新任大理寺少卿。
两人官阶不同,部门不同,故而桌子隔了些距离,偶尔抬头瞟去,能看见他挺拔瘦削的背影。
邵怀安捏着拳,眼神郁沉地盯着他。
或许顾云庭察觉到什么,他亦侧眸朝他瞟来。
四目相撞。
瞬间激起暗流涌动。
邵怀安的眸色沁着森寒,冷嗖嗖地瞪着他。
而顾云庭则面无表情,只在空中停了半晌,便云淡风轻的转到对面,仿佛根本不认得他。
宴席正欢,顾云庭中途退场,才出院门,便看见前头游廊立着个清隽的人影。
他顿住脚步思忖片刻,而后阔步上前,然快要走近时,那人忽地转头,像带着郁结的火气,愤愤离开。
顾云庭有些说不清的失落,前日他特意去了趟鸿胪寺,辗转得知邵怀安只带了个小厮跟随,并没有其他家眷。
尽管他告诫自己没有什么,可随之而来的空虚避无可避,那般真实,可笑。
这日官员悉数留在尚书省考核。
天气潮湿,阴雨连绵。
顾云庭穿了身翠色滚银边窄袖襕衫,青丝如墨,眉飞入鬓,整个人像一幅烟雨水墨画,走在西市街中,偶尔有避雨的小娘子偷偷看他。
他面庞很白,只嘴唇有点红,站在卖字画折扇的摊前,雨珠沿着牛皮纸篷布滴滴答答掉落。
“郎君是自己用还是送人,若自己用,小的推荐您看看这几把杭扇,桑皮纸做的黑色扇面,稳重华贵,与您气度相仿,您回去可以作画写诗,便是观赏把玩,扶凉都是极好的。”
掌柜的识人慧眼,一下便瞧出他身价不俗,故而推荐时很是卖力。
可顾云庭神色淡淡,却并未在杭扇上多加停留,他往左侧小柜扫了眼,掌柜的立时醒悟,接着捧着匣子,笑嘻嘻道:“郎君这是要送人?”
不只是送人,送的还是女人。
掌柜拿出的这匣是坤扇,比寻常男扇短一点,也更精致。
“这几把都是苏扇,扇面用的是白色宣纸,扇骨有湘妃竹,檀木,楠木,不像杭扇那般沉重,杭扇写字作画用金漆最好,虽单调但是贵气,苏扇则灵活许多,笔墨丹青任意调/弄,到时您送人,对方画幅画,您提几个字,自然极有雅韵的。”
顾云庭自始至终没说话,神色冷冷,取出一把楠木苏扇,翻来覆去打量着,听着掌柜介绍时,脑中不适时宜的想起邵明姮伏在案上作画的情形。
甚至还想到自己给她画卷题字,只一会儿,便暗嗤自己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