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高兴见到你,我的小满月,你还好吗?”她的声音稳定、平和,但说话语速很慢。
满月尽量笑得自然一些:“我很好,歌赛,我只希望你也能一切安好。”
歌赛轻轻地咳了两声,咳的时候才能听出她呼吸沉滞、喘气不匀:“我只是老啦。我们都会有这一天的。”
满月的眼眶发酸:“你能回来吗?大家都很想见你。光明也想你回来。”
“我就不回去了。我现在恐怕也经不起颠簸,所以要麻烦你来大陆一趟。”
“你的身体情况很糟糕吗?医生怎么说?”
歌赛发出低低的笑声,满月一如她记忆里一样纯真:“我自己就是医生,我比谁都清楚我的身体情况。衰老已经让我的身体器官开始罢工了,我的胃非常糟糕,大半年没有吃过我心爱的冰淇淋,别说冰淇淋了,我现在只能吃些营养汤,果蔬打成的糊,他们就像保护小婴儿一样保护我。衰老真是太糟糕啦。”
她絮絮叨叨地抱怨,却并不消极,反而语气松快。
满月一向敬佩她乐观坚强的性格:“你应该早跟我们说,我们就可以尽早去看你,说不定你还能回来。这里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不能抛下你的家人。”
“我做了错的事情,总要承受一些代价。”歌赛温柔地说。
满月不想在她生病的时候还戳她的痛楚,只好说:“我是很想见你的,我恨不得飞到你的身边去,歌赛。但这件事恐怕我要和光明商量。我从来没有去过大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放心我去。而且,我手上还有一些......比较重要的病人。也许你也听说了,我不能保证我走得开。”
“戚家的继承人戚崇衍?”歌赛已经从光明嘴里知道这件事了。
“是的。”
“他怎么样?”
“他......目前还在癌症治疗期,估计下个星期就可以开始进行第一期的基因治疗。”
歌赛沉默片刻,才说:“我不需要你太久的时间,亲爱的,最多一个星期,也许下个月,你可以等他进入初期治疗后,初次治疗完成,我知道初次治疗你必须在场,我不会耽误你的工作的。然后在第二次治疗前你就可以过来。我会派人在港口接你。你和光明可以一起来。”
满月觉得这个要求的确不过分:“我会和他说说的。他应该也很想见你。我们尽量安排好时间。”
歌赛知道让他离岛是不容易的:“谢谢你,满月。”
满月其实也很想念她。他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过歌赛了,他对歌赛的记忆还停留在孩童时期,她总是带他到实验室里玩儿,甚至为了他定制了儿童专用的防护服和防护用具,方便他能够自由地出入实验室。
当她给他讲解那些生物知识,抱着他用高倍显微镜看漂亮的样本切片,他总是有无数的问题。她也会耐心地解答,用尽量浅显的语言教他。她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她能把细胞、分子、遗传物质......串成谁都没听过的故事,即使完全没有接触过生物学的人也能听懂。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有趣的科学家,她根本不像个泡在实验室里的科学家,她完全可以去做小说家。
“我的工作态度很大程度上也受到了她的影响。她告诉我作为科学家,必须讲求科学客观的态度,相信科学,而不能被任何别的东西干扰,更不能造假、形式主义、利益为上。她对数据和报告写作都要求非常严格,我有时候拿着她从前的报告学习,也会自愧不如。”满月说。
戚崇衍看着他被虾干塞得满满当当两个腮帮子,眼角柔和:“那你要去大陆见她?”
“今天先保障好你的初次基因修复治疗,然后密切观察一周术后情况,下周我再走。”
“你可以先去。我能等。”
满月解释:“没关系,不需要你刻意等。一期基因治疗是一个月一次的,所以今天你第一次做完之后,接下来会有一个月的空档期。留给我的时间很充裕。第一次治疗我肯定要在。”
他今天特地提前跑过来和戚崇衍吃午饭,一是为了解释他要去大陆的事,二是他怕戚崇衍第一次做治疗紧张,思想负担重,一起吃饭聊天有利于戚崇衍放松情绪。
结果最放松的反而好像是他。房间里只有他们俩,戚崇衍把护工和保镖都遣出去了,会客室里的三人座的主沙发整个让给了他,提前让护工铺好了毯子,食物和汤都做成一式两份,一份单独给满月,用托盘装着,避免了社交恐惧症共用菜碟时夹菜的尴尬。
满月很不好意思,觉得毕竟在人家的房间里不能这么随便,戚崇衍一副“我东西都摆好了,懒得再撤了”的态度,他只好爬到沙发上,舒舒服服端着他的托盘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