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一切都不归自己掌控,宛如提线木偶的戏台,每个参演者都可以被随意抛掉,碎烂在台下,无人理睬。
那么这场战争的真相呢?
谁能说得准,又有谁敢说?
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已经渐渐显露出来,程问音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艰难地深呼吸了几下,关了火,回卧室里看宝宝。
宝宝呈大字形躺在床上,侧着脸,挨着小鸭子,平稳地呼吸着。
程问音靠坐在床头,牵住了宝宝露在被子外面的小手。
他永远都看不够宝宝的睡脸,有很多次,他握着这只柔软的小手,都能感觉到希望在重新凝聚,充盈了他的世界。
可此时此刻,他却透过宝宝的眉眼,看到了自己的爱人,还有那缕沉静的松木香,已经离开他太久太久了。毫无预兆地,今天占据他脑海的愤恨不平、屈辱窝火,那些坚硬的情绪无声地崩塌了,碎成一地柔软但无孔不入的想念,直逼得他落下泪来。
以至于宝宝忽然醒来时,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宝宝揉了揉眼睛,揪着小毯子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叫他:“妈妈……”
“怎么醒啦,”程问音手忙脚乱地擦掉脸上的泪水,朝宝宝张开双臂,“妈妈抱着睡好不好?”
宝宝呆坐了一会儿,忽然往床尾爬去,然后带着一只抱枕回来了。
他扑进程问音怀里,把抱枕塞给他,说:“送妈妈……”
程问音看着那只“小熊”抱枕,上面歪歪扭扭的黑线组成了一个笨拙的笑脸,是齐砚行亲手做的。那时候,齐砚行还因为宝宝也想要这只抱枕,一本正经地和宝宝商量了好久,想让宝宝把它还给自己。
“为什么要把这个送给妈妈,宝宝不是也很喜欢吗?”程问音摸摸宝宝的头发。
宝宝仰起脸,很认真地说:“妈妈想、爸爸。”
宝宝虽然不明白最近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察觉到妈妈情绪的变化。在他的理解中,妈妈是因为想爸爸了,所以不开心,他要把爸爸做的玩具让给妈妈。
程问音看着宝宝黑亮的眼睛,愣了愣,眼眶再一次被酸涩充斥。
很快,宝宝又挨着他睡着了。
小小的、热热的身体,是他和丈夫生命的延续,是他们相爱的证明。就算……就算齐砚行真的不在了,那他更要保护好宝宝。
为了宝宝不受到伤害,健康快乐地长大,他必须振作起来。
程问音抱着那只重新属于自己的抱枕,暗下狠心,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八十章
第二天清晨,程问音牵着还没睡醒的宝宝,敲响了沈柏渊家的门。
沈柏渊一夜没睡,还穿着昨晚的那身衣服,胡子拉碴地来开门,猫迈着碎步,跟在他脚边,喵呜喵呜地叫着。
他精神恍惚,比昨晚咳嗽得更严重了。
“嫂子,咳……”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楼道里冷,沈柏渊赶紧让他们进屋,胡乱收拾了几下沙发上堆着的衣服和杂物,腾出一个宽敞的位置。
宝宝正在发起床气,对猫咪都提不起兴趣来,掉了两滴眼泪,哼唧着拱到程问音怀里,不动了。
“柏渊,我要带着宝宝离开这个地方,”程问音轻拍着宝宝,哄他继续睡,“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沈柏渊有点懵,猫还在旁边一直叫唤,添乱。
他拎着猫的后脖子,把它放到窝里,而后搬了个板凳,坐到程问音对面,问:“嫂子,你打算去哪?”
他压低声音说:“现在外面也不安全,街上有很多秘密警察,四处抓捕地下党,有的人只是和地下党有那么一丁点无关紧要的接触,压根不了解情况,也会被一并抓走。”
“我想先去外公家住一阵子,或者去爸妈在乡下的房子。”
“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里。”
其实程问音做出这个决定也很艰难,他对外面的情况了解甚少。
但他真的不想坐以待毙了,齐砚行失踪的事至今仍蒙着谜团,就算他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只要他们一家还在军区这个隐形的监禁圈里,就不可能自由。
“一想到那些事,我就觉得这里像座监狱,我们所有人都是犯人,可以随时被叫出去,然后再也回不来了。”
宝宝已经睡着了,程问音还在无意识地拍着他。
他思绪纷乱,又似乎能从中捋出一条清晰的方向,心中的那个决断也越来越坚定。
“我一定要走。”
沈柏渊沉默片刻,本能地想抽烟,食指和中指相互磨蹭着。
半晌,他攥了攥拳,说:“嫂子,我支持你。”
“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我可以帮你们找房子,或者……老齐在市中心有套房子,没怎么住过,备用钥匙放在我这了,如果确定周边安全,你们可以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