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点小钱解决完这桩事,她索性把车停靠在路边。
脑子嗡嗡作响。两重声音在脑海里打得厉害,一个说逃吧,离开这座牢笼。另一个说跑不掉的,一起疯了得了。
现在的状态很不适合继续驾驶。
但她不想叫任何援助。
车水马龙的街道似乎成了一处能让人短暂感受到世界还正常的地方。
过了晚高峰,月上树梢。
温瓷听到自己的手机在静谧的车厢里一遍接一遍响起,听得都快麻木了。
关掉一切通讯设备,等情绪稍稍稳定片刻,温瓷发动引擎,车如离弦之箭驶向仁和私立。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探病时间。
不过因为是她,住院部没人敢阻拦。
只是视线落在她殷红的额头时,前台的护士还是象征性拦了一下。
“温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温瓷快步掠过。
“温小姐,温小姐,你要不去包扎一下吧?”护士跟在她身后,步子又快又急,“不处理搞不好会留疤的!今天普外主任正好值——”
温瓷挥开拦着她的手,扬声:“我说了不用!”
静不到一瞬,她疲惫地揉了下眉心,又放缓语气:“抱歉,我情绪不太好。”
“没、没事……”护士没见过发脾气的温大小姐,只好让开一条路,隐晦提醒:“老太太在休息。”
老太太在不在休息她都不在乎。
温瓷闯进门,看到伺候在一旁的管家李叔,以及仍有闲情雅致在病房点上熏香的老太太。
浓烈的檀香钻进空气里每个角落。
见到她,老太太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混浊的嗓音从氧气罩下溢出些许:“来……了?”
好似并不奇怪她今日去而复返。
温瓷朝向另一边:“李叔,我和奶奶说两句话。”
她对旁人说话用完了仅剩的那点耐心,所以脸色不算好看。李叔看看她,再看看老太太,犹豫摆在了脸上。
直到老太太挥手,他才退出房间,把门紧紧守住。
周遭安静下来。
温瓷直勾勾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老太太也隔空注视她,许久,动了动唇:“额头……去处理……一下。”
温瓷不理会她的好意,目光沉沉地说:“爸爸外面有个私生子。他死了。”
和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她相比,老太太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吐出两个字:“所以?”
“是您做的。”
陈述句,比起疑惑更像是在质问。
老太太扬起嘴角,露出不伦不类的笑:“凡事讲求……证据,奶奶……这些年……白教你了?”
温瓷丝毫不惧地平视过去:“我没有证据,但是我了解您。”
“了解?”老太太费力推开氧气罩,声音瞬间清晰了许多,“你……要是真的……了解奶奶,就不会做……这么多没意义……的事。”
“没有……意义?”温瓷耐心早就告罄,此时的她逐渐歇斯底里,“你说人命没有意义?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二十二岁,奶奶!二十二岁连大学都没毕业,人生还没开始!我二十二岁还在沃顿求学,偷摸瞒着家里以为眼前都是未来!那么多人二十二都没离过家。你说没有意义?!”
老太太像在看一场荒诞表演,眼神里透露出平静,可笑,讥讽,怜爱。
等她一个一个字说完,老太太总结道:“我二十二……都掌控集团了。”
那可真是……
温瓷忽然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她颓然地塌下肩,这场对话如她料想的一样,果然持续不下去。
等什么时候精神失常了,她才能与这位叱咤风云一生的老太太聊聊人生。
这一趟,不该来的。
温瓷一刻都不想在这种压抑的环境待下去。
她发觉自己讨厌的不是老宅那些梨花木,而是所有老太太存在的地方。自以为是的语气,压抑的气氛,令人作呕的浓烈香味。
正欲转身,始作俑者却不让她走。
“小瓷……”
温瓷不想搭理的,只不过去拉门把的手慢了些。
老太太在身后善意提醒她:“如果……不是你自私……要挑破……一切,这些都……不会发生。”
手忽然僵在半空,距离门把只有一拳,像够不到似的触摸不及。
那些一直没理清的情绪蓦地就清晰了。
得知只有一面之缘、甚至与她对立的那个弟弟死亡,那么焦躁和愤慨的原因得到了解释。她以为是因为那是一条人命。可是老太太的这句话把她点醒了。
温瓷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温瓷。
现在的她也自私,也重利,也喜欢权衡再三。
或许她难过和害怕的只是这一系列的事情背后,她是最初的导火索,她身上也背了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