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只有他们第一次做完,才看到过她的眼泪。
珍珠一般,扑簌簌往下滚。
想必那时候是真的委屈了。
此刻她说着要哭的脸上荡开了笑意,薄言却好像看到泪珠似的,指节曲起,轻轻碰了碰她的腮:“老太太逼你离婚了?”
笑意忽得一僵,温瓷道:“你瞎说什么。”
薄言看着她:“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伪装的工夫不算好。”
在温家这么多年,虚与委蛇的次数数不胜数,连老太太的眼睛都能骗过,温瓷自然不相信自己的演技不过关。
可是她又好像经常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温瓷沉吟数秒,问:“有那么差吗?”
薄言反问:“很在意?”
“有点。”温瓷亲完他坐回原位,“如果一早就知道我都是装的,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刚回来那会儿——”薄言说着语气有个很小的中顿,“我以为你是真的不在乎了。”
毕竟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那时候温瓷也在试图看透他。
好在还算公平,没有从一开始就输掉。
温瓷收起多余的表情,示意他开车。
离老宅百八十丈远,她才徐徐开口:“奶奶是叫我离婚了。”
她明显的感觉到车速有一瞬变化,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坐在驾驶座的人不耐地敲击起手指,良久,才语焉不详地说:“所以你说的赢了,是这件事?”
温瓷没有正面回答他,反倒借用他嘴角那道伤口。
“你和庄思邈打一架就能两清,可我这些年欠你的好像……还不清。”温瓷语气一转,“薄言,过几天我会去海氏。可能有段时间回不来——”
“嗯,那我订机票。”薄言打断她。
“我叫小吴订好就行了。”温瓷说完,忽然回过味来:“你也去?”
趁着红绿灯口,薄言平静地望向她:“不然?”
“……”
他去的话,海氏那边不知道要多高兴。
温瓷三不五时待着就把业绩提上去一大半,再来个善于操纵资金的薄先生,那真是比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还管用。
温瓷抿了下唇:“至圣没别的事需要你处理了?”
“方经纬能扛得起。”薄言说。
话里没提到另一个人,温瓷心念一转:“那庄思邈呢?”
他云淡风轻地说:“你不是要把他非法融资的事情捅出去?”
“……”
在他面前,果然破绽百出。
温瓷追问:“你也知道他非法融资?”
薄言一边开车,一边语速均匀地回答说:“还有洗钱,放贷,操纵证券期货交易价格,证券内幕交易。”说到此处,他停了一下:“还想听?”
在这之前,温瓷只知道其中一半。
他和庄思邈总比自己要熟稔许多,知道的比她多不足为奇。
温瓷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被看穿的。
她想了一会儿,问:“你知道我私底下给了他一笔钱做投资?”
“知道。”
“你也知道我靠这笔钱拿到了证据?”
“嗯。”
隐瞒半天居然都是无用功,温瓷有种挫败感:“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吧。”
看吧,这个人。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把她和温氏集团推入覆水难收的地步。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隐藏,像口看不到底的井。
“我不知道的有很多。”薄言如实相告,“不用把我想的那么神。”
“比如?”温瓷好奇。
“比如十年前你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在想什么,比如会不会有一个晚上有过后悔,比如摆脱我之后过得好不好,比如在正济寺许的愿有没有成真,比如——”
他要说的有很多很多,但温瓷听到的每一个比如都有关于她。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样。
上一秒还在想,他太过深不见底,不可以把自己全数交出去。可是下一秒她又会觉得,有上一秒想法的自己渣得彻底。
如果这是他的伎俩,那他一定是个善于游走情场的高手。
回到香樟豪邸,温瓷被他拉着去了二楼起居室。
药箱摆在她腿侧,和上次清创上药一样,她被固定在羊毛地毯上,双腿并拢而坐,像个小学生似的乖乖等着被处理。
如果换做平时,温瓷压根不会管这点小伤。
最多在第二天早起时多压一层遮瑕就算了事。
现在这副场景让这次负伤显得特别隆重。
他单膝跪坐在地,用干净棉签一点点扫过她的脸颊,距离近到足够让温瓷感觉得到他的呼吸。温瓷坐得端庄,因为无聊,开始数他呼吸的频次。
数到第七次,温瓷察觉到一丝异样。
视线掠过。
他的表情有一瞬凝固,而后指节捻起一撮她耳边的长发,问她:“赢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