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您怎么想。”章合泰温顺道,“起码暂时我们是无害的。”
嫌他碍眼,老太太没同他聊多久就开始赶人。
于是温瓷来时刚好在医院走廊看到章合泰。
医院的光把他的身形照射得格外瘦挺,印象里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注重养身,注重外形管理,斯文儒雅,兢兢业业。很难把他的形象和那些不见光的事联系到一起。
过去好些天,温瓷依然会想,会不会哪里出了错。
可是他的情人和私生子,却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也是查证过的。
甚至在几天前,陆诏提供给她最新的消息是,她要调查的那家建筑公司有个常年合作伙伴。挖掘深入,那个合作伙伴就是以章合泰情人的名义作为法人注册的公司。
这些年他源源不断地往外掏钱,最终流向都在这里。
而当初随手夺走本属于薄言的名额,只是为了养他情儿的公司拿下一个常规的小项目。
温瓷这几天反思的最多的不是她和章合泰的父女情谊,而是过去那些年,自己有没有什么时候像他一样——随便地,任意地,利用本有的便利夺走原本属于旁人的东西。
她高高在上惯了,好像很早就忘了设身处地地为别人思考。
而本来那天是要同章合泰对峙的,也因为当天的忙乱被搁置一旁。
紧接着老太太病倒的消息就泄露出去了。
时隔数天,她其实早就失去了去问的冲动。
此时此刻站在医院走廊里,四目相对,她才猛然想起,还没将这件事有个落定之处。
“爸爸。”温瓷喊住他。
她从嘴里念出另一位章先生的名字,充满攻击性地问:“您认识他吗?”
对付完老的,又要对付小的。
这是章合泰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他还是温文尔雅:“认识,怎么了?”
“那您知道很多年前,您曾经替他要走的一个沃顿的升学名额,是薄言的吗?”
“很多年前?爸爸的记忆力应该没有那么好。”章合泰笑道,“你说什么是薄言的?是他同你说的?”
温瓷忽然不想再问了。
她徐徐移开目光,“我不是想争辩旧事,我知道您肯定记得。”
明明知道一切,就不怕薄言若干年后再出现是为了报一箭之仇吗?还是说他有更大的把柄掌握在薄言手里,所以选择性失忆?
这些温瓷都不得而知。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薄言手里掌握主动性的东西太多了。
她想找个机会开诚布公,在此之前,也必须确认薄言的心到底在哪里。
温瓷捋清思绪才推开老太太病房的大门。
穿过两间套间,如愿见到了一张病中却依然威严的脸。
“奶奶。”
床边那张空余的沙发看起来是为她留的。
温瓷坐过去,指挥旁人把从老宅搬来的东西都一一添置上。等到空隙,才打算问一问那天忽然倒下之前发生的事。
“爸爸来过了?”
“遇上了?”老太太反问。
温瓷点头:“嗯。”
她伸手把剥好的橘子递过去:“除投资外,爸爸哪里惹您不开心了?”
老太太没接:“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投资?”
温瓷想了想,“如果是投资,您应该没必要发那么大火。把自己都气到了。”
被一句话点破,老太太倒没有不高兴,反而笑起来:“小聪明。”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温瓷本想乘胜追击,但老太太倏地收起笑,朝她正色道:“等这期投资结束,你该和薄言离婚了。”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太太觑她一眼:“奶奶说的话你已经开始听不懂了?”
温瓷微抿下唇:“我不明白您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好像她的回答有多可笑似的,老太太面上生出些许不满:“和从前一样,很多事情你都不需要问,照着做就行。”
一场病并没有把人骨子里的强硬给抹去。
温瓷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奶奶,您自始至终都把我的婚姻当做玩笑是吗?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
“温瓷。”老太太连名带姓地打断她。
骨子里那些对老太太的屈服开始作祟,温瓷竟然觉得手脚发凉。
她强忍着身体和心理上的多种不适,“我不是您的工具。我也不是玩偶。”
老太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在这样的强压下,温瓷还是硬着头皮违抗道:“我不想做没有道理的事了。”
***
从病区出来,温瓷还清晰记得老太太当时铁青的脸。
虽然还不知道她这次病倒是因为什么,但温瓷隐约觉得,大概是章合泰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把一向武断的老太太给气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