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谭帅敷衍,黎阳径自抓着他的手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干净了,才让谭帅继续摘菜。
谭帅摘菜也是一把好手,比黎阳快多了。
旁边的婶子看着,一脸的羡慕,“我们家老头子要是像谭帅这么勤快,我一天得少生多少气。”
黎阳一边搓洗菜,一边安抚道:“那是婶子太能干了,你们家叔长期不动手,眼睛里就没活了。”
洗完菜,拖鞋也被水打湿了,黎阳和谭帅端着盆回屋子,开始准备饭。
晚上六七点钟,白天的暑气还没散去,海城依旧很热,长寻坡左右两边开始做饭,油烟味道比热气更加的肆无忌惮,横冲直撞,离老远都能闻的到。
这里住着不少工人和工人家属,姜山和邵然过来时,碰到不少人,退休的老工人热情的打着招呼,“老厂长的肚子小了,厂子的事情多,操心了吧……”
“小邵还这么有精神!”
老工人拖着姜山的手不撒开,“正好饭做好了,进屋喝两杯。”
“今天不行,跟人约好了。”老厂长满脸都是笑,“下回吧。”
俩人走到地方时,谭帅正拿着铲子饭菜,黎阳在屋里烙馅饼,还不忘记叮嘱谭帅,“差不多就盛出来,别炒大劲了。”
邵然站在煤油炉子前面,看着谭帅道:“你小子是最后一个请我们吃饭的。”
谭帅叫了一声“老厂长”,把菜铲出来,道:“这东西还分先后?”
看到客人来了,黎阳赶紧让谭帅把人请进来,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菜,邵然把带来的酒放在桌子上,“还好我自己带了。”
黎阳要出去刷锅,谭帅道:“你过来,吃完我去刷。”
闻言,黎阳坐在了他的身边。
老厂长环顾了干净整洁的小屋一周,笑道:“你俩小日子过的还挺好。”
就连故意想要挑刺的邵然也跟着点头,“跟你俩的比,我那差不多就是狗窝了。”
谭帅先给两个人倒酒,然后从旁边的水桶里拿出一瓶汽水,用牙咬开盖子,放在黎阳的面前。
老厂长看着黎阳,“这孩子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厂长,我是黎阳,这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了。”黎阳恭敬的道。
听到名字,老厂长露出恍然的神情,“海机一中的学生啊,跑步很厉害,黎阳你这孩子变化太大了,不说名字我还真不敢认。”
邵然,拖拉机厂的仓管,黎阳和谭帅爬拖拉机厂后墙,就是被他发现的,本来以为跑掉了,结果几个月之后,黎阳出去吃饭还被认了出来。
所以黎阳冲他笑时,还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
黎阳喝汽水,另外三个人喝酒,碰过几遭之后,说起了农机一厂的事情。
“谭帅,你放着那么容易赚钱的卡车不开,还惦记那些拖拉机呢?”邵然喝了一口酒,咂嘴道:“向我放过狠话的人不少,你是头一个敢说敢做的,不管最后你能不能成功收购一厂,我都得敬你一杯。”
邵然给谭帅和自己倒酒,俩人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这酒,我和老厂长已经喝过好几场了。”邵然道:“那些人说的都差不多,收购厂子可以,就是负担太重,想要跟机械局和农机厂讨价还价。”
黎阳看着他,静静的听着。
“那些人比你更清楚农机厂的事情,我是从小听到大,在这里跟你俩念叨念叨。”邵然打了一个酒嗝,看向老厂长道:“咱们农机厂建的早,那个时候一穷二白,只有一双手,老厂长肚子里面还带着子弹的碎片,带着一帮人来到了长寻坡。”
“没有水、没有电,那时候这里就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土坡,他们白天挖沟、搬石头,晚上点着煤油灯,在临时搭建的木头房子里面研究厂房,部署工作,累的靠着墙站都能睡着,顿顿番薯,还吃不饱。”
“光‘三通一平’累死病死五个人,没地方,也没钱买设备,全都得一帮人手工自制,为了弄这些东西,他们那一辈人掉了六十多根手指头。”
“没有住房,没有水,冬天靠干草取暖,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亲手把农机厂建了起来。”
“是,他们中很多人是没有文化,有的字都不会写,但是为了农机厂吃过苦,受过累,流过血,年纪大了,干不动了,不能因为我们这些人不争气,没有把厂子发展好,就把他们当做累赘!”
谭帅点了点头。
放下酒杯,老厂长叹了口气,道:“生产和发展并不容易,我们也走了不少弯路,很清楚经营一个工厂的难处。大力发展工业,是想所有人过上好日子,我们不能走在道路上,眼睁睁的看着一起奋斗的人陷入困境。”
听到这里,黎阳明白了,老厂长和邵然的意思是,如果想要甩掉一厂退休工人,那就没啥可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