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小点声吧,书记他们还在隔壁……”
“我就要扯着嗓门喊,没做亏心事,我不怕丢人!”
“今天我本来是要去外地的,受郝局长邀请,才过来开会。”说话的声音十分冷静,跟其他人截然不同。
黎阳听出来了,是郑翔开郑厂长的声音。
“我们当初分家是想各凭本事谋出路,我没有依靠一厂、三厂和四厂,闯出了一条路,如今的一切,都是我和二厂工人努力的结果。”屋子里的郑翔开被一众人团团围住,面对一张张不善的面孔,一脸平静。
“是!你厉害,你比我们都有能耐,我们也没指望你回来拉一把,但是你弄走了三个厂子的技术师傅,就是往我们身上捅刀子!”
“我并没有主动上门请任何一个人,只是正常的招工,开出的工资高,想要进摩托厂的人就多,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很正常。”
“真会说漂亮话!你敢说你肚子没有揣着别的心思,你要另起炉灶,过来开会不是想要把一厂厂房买下来?”
屋子里好像是农机厂原来的人,黎阳刚要走,谭帅却拉住了他,只往旁边错了两步,并没有走开。
谭帅蹲在地上拨弄一株小苗,黎阳耳朵听着屋子里的争吵声,眼睛看着这小苗,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哥,这是不是樱桃苗啊?”黎阳问道。
谭帅盯着那苗看了半天,“是吗?我觉得不太像。”
他这样说,黎阳也有点不敢确定了,因为很多秧苗小时候都差不太多……
屋子里大嗓门的那几个人好像被架出去了,安静不少,黎阳竟然听到了老厂长的声音。
“现在工厂越来越难,大家伙有劲没处使,火气大了点,你别放在心上。”
“师傅,我就是从农机厂里走出来的,这个我很清楚。”屋子里的郑翔开道:“落后的就要被淘汰,可能话很难听,但是市场就这么残酷。”
好像有人叹了口气,“翔开,上次说的方案,就不能再谈谈?”
“师傅你们都是重感情的人,我也不是铁石心肠,工厂是要挣钱的,不能盈利,就得关门,这个你们应该也很清楚。我没有办法背着这么重的包袱往前走,在职工人的事情我只能让步到这里,退休工人我实在是没法安排。”
估计时间差不多了,黎阳和谭帅进小礼堂,继续听上面的领导讲话。
下半场会议,机械局领导让参会的人提出意见和建议,很多人都进行了发言。
发言的人都说局里的条件太严格了,成本过高,还有人当场算起了重新买地,建厂房需要的资金,比买农机一厂的稍微贵点,厂址会偏些,但是没有九百名工人的负担,两年就能节省一百多万。
这个账很简单,坐在这里的人心里都很清楚,所以开会的人才越来越少。
会议一直持续到了十一点多,最后机械局的领导让所有有意向收购一厂的单位和个人在一个月之内做出方案,然后上交局里研究探讨。
领导们一起身,不少人都追了出去,谭帅没有动,黎阳也就跟着他坐着。
人很快散去了七七八八,一个年轻的男人走到谭帅跟前,身体晃动着,道:“谭帅,你每场会都不落下啊,真的想要买厂子吗,我觉得开卡车更挣钱。”
男人很瘦,个子中等,最惹眼的是他的头发,好像用了半斤油,锃亮发光。
“只是凑个热闹。”谭帅站起来,把手伸了出去。
男人却没有握,只是嗤笑一声,“我爸说你是聪明人,聪明人会凑这种没用的热闹?你应该知道吧,机械局更想要什么人接手一厂?”
这语气听着就让人不喜欢,黎阳皱起了眉。
谭帅自然的收回手,淡淡的道:“谢谢唐总的夸奖,不敢当。”
男人愣了一下,他明明想要说的是后面的话,谭帅只听到了第一句?
黎阳站起来,抓着谭帅的胳膊,“哥,我肚子饿了。”
谭帅冲着那个人点点头,然后带着黎阳走出了礼堂。
并没有冲着门口去,谭帅带着黎阳去了旁边的小楼,三楼的人事科。
屋子里的人正要收拾下班,看到陌生的面孔,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谭帅表明了身份,然后道:“我想要一厂的在职工人和退休工人的名单,如果有工资表就更好了。”
看上去干练的女人脸上显出几分忧虑,显然也在为工厂的前途而担忧,道:“这个我不能做主,需要请示我们厂长。”
谭帅点点头,女人叫旁边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去厂长办公室,然后客气的让黎阳和谭帅坐下。
一厂的厂长去送局里的人了,不在办公室,女人并没有让谭帅和黎阳空手走,印了一张他们去年年底做的加班统计表,上面有两个车间的工人的姓名和年龄,然后她又手动写下了平均工资和退休金的金额,划掉了二十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