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我的具体职位是什么么?”
“您知道我一个月加多少次班,每晚什么时间回家么?”
“您有关心过我当初一开始来海市的时候是怎么过的么?”
“您还记得你有两个女儿么?”
她顿了顿。
“我不是你女儿么?”
曾萍愣住,她第一次听于舒言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
像是有什么情绪,长久以来积累的,终于溃堤。
于舒言深深地喘息着,对着大门,视线虚焦在那个反锁的按钮上。
她想起母亲有次说的,我们跟那起重男轻女的不一样,我们是不偏心的。
所以每每看到各种重男轻女的案例,她都问自己,她有共鸣么?
她说不上来。
因为她家的情况不一样。
她家两个孩子都是女儿,所以她没法躲进“重男轻女”群体中抱团痛哭;而且另一个女儿还比她大,所以她也没法在“被忽视的老大”群体里寻找知音。
她只能在“父母偏爱成绩好的那一个”里面,寻得一点点慰藉。
但是,父母同样给她吃、给她穿、给她教育,她连抱怨都显得不知感恩。
她的痛不是那种利刀割肉的撕心裂肺,更像是细小的针刺一样扎得密密麻麻,全身都是伤,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没有办法酣畅淋漓地去抱怨,也没有理由歇斯底里地去怨恨。
她连痛都没法痛得彻底。
或许正因为这样,她的成长才会那么的压抑。
而且一点点压垮了她的自尊,她的自信,她的自爱。
“妈,我也冷。”
于舒言的唇瓣微微有些颤抖。
但终于说出来后,内心好像流淌着一股畅快的洪流,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沸腾。
曾萍彻底怔住,像是不认识自己女儿一样,久久没有发声。
于舒言没再继续说什么,挂断了电话,将围巾在脖子上快速缠了几圈,推门出去了。
外面的草丛中已经凝结了一层冰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
道路两旁的树木已经凋敝,灰黑色的枝干上挂着些水晶一样的冰柱。
天空是灰白色的,看不见云。
刚出门,就是一阵寒风扫过来,刮得枯叶簌簌作响。
冷风扑到身上,于舒言被吹迷了眼,缓过来后赶紧捂住围巾往前走去。
下了地铁后还有一段步行距离,她在途中买了早饭,捧在手里。
天气太冷了,明明刚从早餐摊老板手上接过来的时候还烫得刺手心,没走两步,温度就骤然降了下去。
只怕到公司都要冻成冰了,那就吃不成了。
这样想着,她干脆解开塑料袋,开始边走边吃了起来。
一路上风势并没有减小,于舒言的脸很快就冻红了,将围巾掖了又掖,想把下巴缩在里面,但依旧抵挡不住长时间走在风里的寒意。
尤其是耳朵,被风吹得直感到一阵阵刺痛,然后就没了知觉。
她今天穿的衣服没有帽子,只能将两边头发拢了拢,又塞进围巾了裹住,勉强挡一下耳朵和两颊。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在她身边停下。
车窗摇下来。
露出了江予归的面庞。
于舒言嘴里还塞着一半的油条,看到他,有些尴尬。
狠狠嚼了两下,但也无法立马咽下去。
嘴被塞得鼓鼓的,像只青蛙。
就像许多年前,高中的那个早晨一样。
但这次,江予归没有骑着单车驰骋而去,而是咔地一声解锁了她这边的车门,邀请道:“要不要搭个便车?”
于舒言第一反应是拒绝,摇了摇头。
江予归笑了下,语气调侃:“你这是铁了心要讹我公司的工伤啊。”
“......”
于舒言脚步一顿,没有再拒绝,从副驾上了车。
车门关上那一刻,冷风被挡住,暖气扑面而来,浑身都活泛了。
于舒言活动了一下被冻僵的四肢,偏头看到江予归穿的是大衣,藏蓝色,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针织毛衣,颜色看起来很温暖,但并不厚重。
他打量了下于舒言的穿着,看到她将自己裹得紧紧的,笑了:“捂这么厚?”
于舒言正对着手呵气,低低道了句:“我比较怕冷。”
江予归视线移到她从发丝间隙露出的通红耳廓上,盯着看了几秒,抿了下唇。
于舒言将装着早餐的塑料袋系起来,在别人车里,她不好再继续吃,味太大了。
江予归重新发动了车辆,趁空往她这边看了一眼,问:“怎么不吃了?”
于舒言捏了捏袋子:“没事,我到了公司再吃。”
“刚才不还在吃,怎么又不吃了?”江予归瞟了她一眼。
于舒言没回答。
江予归等了两秒,开口:“没事,车里有新风系统,你继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