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在乎这些。”顾岱蹲下来,冲文卿落寞地笑了笑,“此次回京,只作短暂歇息,我会向陛下请旨调去北漠,以后再要相见,恐怕难了,故来和你说一声。”
文卿一怔,想起了前世顾岱的命运。
“和明统吵架了?”
顾岱苦笑着摇摇头,低声说:“哪儿能啊,我哪舍得和他吵。就是不合适,不想耽误人家。”
文卿蹙了蹙眉,环视一圈,却没见到钟堂的影子。
“子山,今日先不要请旨,下朝后来我府上一趟,我有事和你商量。”
顾岱去意已决:“下朝后去你府上喝一杯罢。但车马已经备好,明日离京,计划如此,便不改了,省得多生事端。”
文卿不赞成地看着他,正要说些什么,钟鼓三通鼓响,百官依次入朝。
将军先入,其次近侍,再次公侯。南宫遇位列将军之首,经过文卿的时候,视线短暂地交错在一起。
他认得这位,公仪戾帐中三年不换的画像,画中人就是这位大人,只是没想到官职如此之高,竟是位列文臣之首的中书令。
文卿回以淡淡一眼,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看起来既矜贵又冷漠,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子山,你若离开京城,我在朝中便是孤身一人了。我双腿有疾,做什么事都不方便,需要你的帮衬,再停留些时日罢,哪怕是为了我。”
顾岱闻言一怔,明显有些动摇。
“晏清,我……”
“放心,你们二人之间的私事,我不会插手。”
“既如此……那好罢。”
最近正是秋收的日子,今年是个丰年,边境无战事,国库粮仓慢慢充盈起来,李家受瑞王牵制,在江南一带有所收敛,商贾贸易逐渐恢复着活力,似乎一切都在好转。
只是崇明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春浦还是有用的,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异心,很有细作的潜质。
今日代为上朝的是公仪峻。
文卿弹劾姜家擅自在京畿之地养兵自重,触碰皇室逆鳞,证据确凿,群臣激愤,公仪峻也顺势处置了姜家,却顾及姜家嫡子姜闻远的身份,只是削了爵位,没有实质性的惩处。
钦天署鱼龙混杂,署下占星官无数,唯有正副监司二人能不惹尽量不惹,这是大夏皇室的祖训,也是文武百官的共识。
文卿也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公仪峻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他只能借姜闻远之手,见苏纪堂一面。
那一天就快到了。
篡改遗诏说易行难,但只要苏纪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夏的君王就必不会是公仪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仁慈(已修改)
今日退朝稍早, 顾岱推着文卿往外走,红砖青瓦潮湿,明黄色的银杏铺满整条西门道, 轮椅碾过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咳咳……”
春阳适时给他披上狐裘, 本来就清瘦的脸显得只有巴掌大,病容憔悴,眉眼似乎淬了冰, 百官低着头匆匆经过, 没人想来触他的霉头。
“晏清这两年身体没有好转吗?”顾岱垂眸,担忧地望着他。
“骨子里的寒气, 除不掉,春夏还好, 天气一凉, 咳嗽就止不住。”文卿莞尔, 眉眼弯弯的时候清冷矜傲的感觉淡了些, 咳嗽时鎏冠上赤色的发带和金珠随着肩膀微颤的幅度轻轻摇曳,美得不似凡人。
“太医院去过了么……或许该寻些江湖神医来看看。”
“不妨事。”
沉疴难愈,花再多心思也是徒劳,更何况如今已有南境秘药吊着他的命,又是多事之秋,他的精力有限,顾及不了这寒病。
两人说着话, 相府便渐渐近了, 正门口两座石狮已经被银杏染成金黄, 火红的枫叶簌簌落下, 和屋檐上的银杏层层叠叠地交错在一起, 铺满庭园里蜿蜒的溪流。
“你这里倒是比之前多了些生气。”顾岱抬头望了眼高大的红枫和枫叶间跳动的鸟雀, 笑着回忆道,“我之前动身去蜀地那会儿,经过你府上,感觉阴森森冷飕飕的,都没敢进来拜访。”
文卿垂眸一笑:“那会儿……”
那会儿是公仪戾出征的第一年,他在朝堂上的威权也尚未确立,国库空虚,塞北军饷又紧,以至于他不得不整天绷紧每一根弦,那双莹白如玉的手在深夜掌过无数盏烛灯,圈算过无数账本,清点过无数银两和银两换来的辎重,其间不知多少官员想要横插一脚捞点油水,唯有运往北境的军备是文卿不可触碰的逆鳞。
那会儿……连文濯兰都很少近他的身,并不是不心疼他,而是因为他性情变得极为易怒,阴晴不定,身上杀伐气很重,且沉默寡言,和现在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刻意地亲近只会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