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派南溟后六卫跟在文卿身边,只是为了保护他,不曾有监视他的意思,虽然很想知道文卿和公仪峻每天在东宫都做些什么,却还是忍着没有询问过。
早知道就问问好了。
公仪戾沉默地烧着火,剔好树枝帮段寻叉好野鸡和兔子,长长地叹了一声,望向城楼外绵延万里的晚霞,落日熔金,西风凄楚。
“干嘛啊唉声叹气的?怕打仗?”段寻坐在地上,转动着烤鸡和烤兔的树枝。
“不是。”
“不是就好。”段寻状若无意道,“今天京城来了三封信,都是你的。”
公仪戾腾地站起来,喜不自胜道:“怎么不早说?!在哪儿?”
“驿处那儿,吃完再去拿呗,也不急这一会儿,信又不会长脚跑路——”
段寻絮絮地念叨着,抬头一瞧,原地哪里还有公仪戾的身影。
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皇子,总是骑着马漫无目的地在边关巡回,目光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如今却拔腿往近处的驿处跑得飞快,塞北的风将他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黄沙湮没了少年尚显单薄的身影。没有缘由,无法避免,有些人注定要在战火中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回朝
大漠圆日下, 少年将领坐在地平线细读长安传来的家书,火烧的余晖落在信纸上,一行行浓墨书成的思念, 光阴流转, 落款的宣德三十二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宣德三十五年。
这一年,南境三十万将士跨江北上,驰援乌鹿山, 年仅十八岁的三皇子公仪戾率领百万雄师打下了宣德年间最艰难的一仗, 大夏军队与乌桓骑兵于乌鹿山北麓鏖兵苦战,战场上死伤无数, 尸横遍野。
边境动乱,战报频传, 国境线内的百姓无不提心吊胆, 这关系到整个国家和所有百姓的命运, 没有人想当亡国奴。
曾经的英嫔, 如今已经被册封为淑皇贵妃,代皇后执掌六宫,位高权重,风光无限,却日日苦守在佛堂为塞北的三皇子祈福,边境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家书传回来,今日淑皇贵妃移驾衡宁寺, 手腕上的佛珠却突然断散开来。
“八百里加急!塞北捷报——乌鹿山一战!胜了!我们胜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长杨道踏进太和门, 战马精疲力竭地跪下去, 驿兵浑身血垢, 从马背上跃下, 摇摇晃晃地朝皇宫走去。
长安淹没在一阵彻底疯乱的喧嚣之中。
不多时, 塞北的捷报传至大江南北。
崇明帝颤巍巍地站在金銮殿外,拄着龙杖,满脸老态,脸上露出了回光返照一般的微笑。
状元府,府门紧闭。
所有人守在正房外,文濯兰和南七焦头烂额地调着不知道第多少道药,榻上的人却安静地闭着眼,呼吸微弱,身上比死人还冷,像是永远地睡着了。
自入秋以后,文卿便病得更厉害了,无论什么都吃不下,耽搁了上朝,却没有放下塞北军粮的筹集政事,战乱三年,塞北行军从来没有缺过粮食。
原本也没什么,毕竟他这些年就是这样病过来的,无非是多喝几道药的事,可是就在前几天,蛊盅里的母蛊死了。
阿昭已经很久没有往长安寄家书了,不仅是他没收到,淑皇贵妃也没收到,驿兵传回来的消息里只字不提将军的生死,文卿太担心了,派了一支死士远赴北漠,结果连一具尸体都没回来。
母蛊一死,文卿便遭反噬,本就孱弱不堪的身体彻底坏了,缠绵病榻,连说句话都难,一连昏迷几天,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子,无论怎么治都治不好,像是被困在梦里醒不过来。
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身体里溶着公仪戾的心头血,那药丸每月服用,一用便是十年之久,他如今和公仪戾血脉相连,就算母蛊不死,身体大抵也能感受到万里之外另一具躯体已如灯火般将熄。
“阿昭……”
“姑姑!公子醒了!公子醒了!”春阳喜出望外地叫道,文濯兰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匆匆跑过来看。
“阿……昭……”
“晏清!晏清!阿昭打了胜仗,就快从塞北回来了!”
“晏清……?不要睡……不要睡……振作一点,你还有大仇没报,你还有好多事情没做,你忘了你回来是为了什么吗?!不要睡……”
刚才的话仿佛只是一两句无关痛痒的梦呓,文卿安静地睡着,脸色惨白如纸,眉头却是舒展开的。
或许是个好梦。
文濯兰颤抖着握紧文卿苍白冰凉的手,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她忍不住哽咽起来,触目伤情,连南七也偷偷抹了抹眼泪。
“守好晏清,无论如何都要续着他的命!”
文濯兰站起来,目光彻底变了,善解人意的姑姑不见了,时隔多年,身上杀伐果断的江湖气并未消散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