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遗愿。”
公仪戾撑在文卿身上,长发垂在文卿耳边,他早已将文卿的面容深深地镌刻进心底,缓缓低头,于他右眼上黯淡的朱砂痣落吻,心想,这是我的遗孀。
天底下最好的先生。
“……带他走罢。”
文卿闻言,长睫一颤,作势要醒。
公仪戾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苏醒,怔了怔,连忙从他身上撤开。
连衣带都忘了给人系上。
文卿悠悠转醒,望着陌生的床梁,身上温热的触感依旧鲜明,连唇舌间都留下了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若是旁人,舌头早就被割下来了。
但他不懂皇帝此举何意。
明明这些年一直都在拒绝他,防着他,疏远他。
“文大人,醒了便出去罢……朕需要静养。”
文卿偏过头,冷冷地看向他。
他活了快三十年,头一次觉得这么委屈。
“微臣身上疼得厉害,走不了。”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公仪戾问道:“哪里疼?”
“浑身都疼。”
“……”
公仪戾不再言语,没让太医来看伤,也没再出口赶人走。他避开文卿锐利的目光,勉强保持着平静。
可文卿已经不再上他的当了。
他和皇帝的关系从皇帝抱住他那一刻起就变得极其微妙,他不相信他们曾经清清白白。
他知道,他的记忆出过问题。
只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答案就在眼前人身上。
临死之际,他一定要知道他曾经失去的是什么。
他渴望变得完整。
“文大人……”
“夜深了,太后娘娘、北宫将军便先回罢。”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仿佛公事公办,做的事却令人瞠目结舌。
“宫女太监也都退下,陛下由我照顾。”
“文大人万万不可!若是!若是……”德安公公连忙跪下磕头。
“没有若是,陛下不会死。”
死字一出,四下便皆安静了。
片刻后,没等文卿再说什么,太后孟如英突然崩溃,失声痛哭起来,北宫将军只能先将太后带走,公仪戾偏头看着帘外的母后,心中说不尽的愧疚。
好在他已经安排好了。
等公仪景即位,北宫便带她去南境,安享晚年。
他做梦都想再回到那片土地。
可惜回不去了。
“你们也都退下罢。”
“……是。”
文卿僭越,却无人敢不听令,皇权式微,只要文卿愿意,甚至能再次篡改遗诏,帝王死时有没有人在场都不重要。
“害怕吗?”文卿问他。
公仪戾闭着眼,佯装睡着了。
或许他这一睡,便再也不会醒来,但上天垂怜,若是能在文卿身边死去,他觉得很幸福。
“不必害怕,陛下不会死的。”
“像方才那样抱抱我,可以吗?”
“我知道陛下醒着。”
公仪戾脸色一变,睁开眼却依然不敢看向他:“你之前……没有昏迷?”
“我犯了欺君之罪,陛下要罚我吗?”
“……”
“陛下说要将骨灰放在中书文氏的祠堂,是认真的吗?”
“不过是说笑而已。”
“骨灰安置这种事,是能说笑的吗?”文卿微凉的手指抚上公仪戾的侧脸,像缠绕在骨骼上的毒蛇,蛇信吐在脸颊上,略有些酥痒。
“那微臣也说个笑。”他扳正公仪戾的脸,逼迫他和他对视,“微臣的骨灰,要和陛下的放在一起。”
“最好能……放进同一个骨灰盒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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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祝福
翌日, 钦天署监司的讣告张贴在九机塔门上,与此同时,苏府大门也挂起了白布。
钦天署监司仙逝, 依大夏宗法, 是为国丧。
当百姓惊惶不定,以为大夏国运将衰时,病重的皇帝却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太医不敢说是回光返照, 却怎么也无法探出其中病理。
文武百官提心吊胆地瞻仰太庙祭坛,那里萦绕着不散的紫光, 和苏纪堂降生时天边的异彩一样。
公仪戾来到这里,便知道苏纪堂是献了祭。
前世他亲眼目睹苏纪堂运筹五行, 才知道大夏看重日月星轨谶纬之道, 乃是空穴来风, 并非毫无依据。
天道之名, 包容万物,游离其外,世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却从来不曾见过这种东西的本来面目。
然而苏纪堂世世为大夏国师,实际上是天道在这个世界的一抹意志,他拥有无上的占卜权力和无尽的寿命,除非自愿献祭, 否则世代轮回, 皆是天之骄子。
苏纪堂一走, 他的病便好了。公仪戾和他只有前世的一点渊源, 他怎么可能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为他投身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