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的马蹄声渐渐迫近, 文卿换上丧服,戴上那只从塞北带回来的木簪, 乘坐锦衣卫护送的轿辇进宫,公仪戾从偏门策马离开, 临走时亲吻了一下文卿的额头。
文卿进宫见的第一个人, 便是西厂提督江融。
“文大人, 遗诏在密室九号暗格。”
江公公尖细着嗓子, 拿着拂尘,跟在文卿的轮椅后边。
此时,御书房内只有文卿、江公公和春阳。
后妃全都跪在养心殿中,御书房外守着的全是中书令和西厂提督的亲信,手持刀剑,戒备森严。
轮椅声滚滚响起,御书房内的机关被缓缓打开, 江公公目光询问文卿, 得到应允后方才打开九号暗格。
一道明黄色的诏书赫然收在其中。
崇明帝的一生实在没有什么治绩, 昔日孟迩大将军南破乌蛮, 北御匈奴, 战功赫赫, 也算崇明帝在任时的一番作为,然而中书省在起草这份遗诏时明哲保身,为了避讳,没有提起那一段被崇明帝猜忌的往事。
此后的如何如何勤政为民,为天下殚精竭虑、鞠躬尽瘁,都不过是体面话而已,若说崇明帝年轻时还算尽职尽责,那么从孟迩大将军死于车裂开始,昏君的名声必定会被御史大夫工笔书写。
文卿位居中书令,这份遗诏早就经他之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变了内容。
只是还需要确认。
“皇三子公仪戾,保家卫国,战功赫赫,事必躬亲,必能克成大统,着继联登极,继帝王位。”
西厂提督笑眯眯地看着文卿,细声将诏书中最重要的部分读了一遍。
文卿抬眸看着他,目光温和。大计将成,多年的谋划终于有了结果,他的阿昭即将荣登大统,他也将再度成为帝师,然而一切都与前世不同。
“有劳公公了。”
“能为大人办事,咱家荣幸之至。”
太和殿上,汪公公带着遗诏姗姗来迟。
位极人臣的中书令和他一起进殿,宣示着这份遗诏符合法度。
太子公仪峻和一众王爷在殿内静候,跪听圣旨。
文卿的轮椅经过时,公仪戾迅速地递了个什么东西,文卿先是紧紧握着,收进袖中,等到了殿上,悄悄摊开手心,才发现是一颗包好的蜜饯。
是火炉边烤好的果干。
文卿状若无意地扫过众人,目光经过公仪戾时,轻轻地眨了眨眼。
汪公公尖着嗓子宣读圣旨,然而这份遗诏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场面一度非常混乱,胜券在握的太子党人激动得想要来抢夺遗诏,却被闯进来的锦衣卫就地正法,下场自然是关入诏狱。
一切变化得如此之快,前一刻还在趾高气扬的世家子弟下一刻就沦为了阶下囚,众人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选错了阵营,苦心经营多年的太子少师,如今站在太和殿上,竟向戾王点头致意。
“先生!”公仪峻大喊,他站在太和殿中央,眉眼阴鸷而强势,却并不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但他依旧唤着文卿先生。
“新帝是否能顺利登基,还得看钦天署监司的演算。”
太子党众朝臣纷纷附和。
公仪戾没说话,在一切的喧嚣与混乱中,明明身处事变的漩涡中心,他却像一个误入此处的过客一样,听凭文卿的安排,无论殿内怎么吵,他都不曾言语。
因为他并不想当这个皇帝。
“钦天署的演算卦象,明日将由苏监司昭告天下。”文卿忍住话语之中的厌恶,公事公办道。
“以及太子殿下私德有亏,又牵涉到塞北战事私运粮草军饷通敌一案,勾结党羽,即令废除太子之位,并由锦衣卫彻查此案,若罪名属实,则数罪并罚。”
“大人怎可含血喷人啊?”太子党人神情激愤。
“本官只是传达先帝的旨意罢了。”文卿冷冷地看向刚才的官员,“对先帝如此不满,居心何在?”
群臣噤声。
文卿是崇明帝认定的顾命大臣,在崇明帝病重时就常常出入养心殿,此时先帝已逝,太子被废,新帝尚未登基,没有人敢和文卿作对,除非嫌自己活得太长。
更何况中书令还有西厂和锦衣卫的效忠。
大局已定。
——
钦天署在午夜时分颁布了占星令。
“冬十一月,有星孛入于北斗,黄星西沉,明君立于诏,有勇知方,山河无恙。”
苏纪堂身着占星服,带领钦天署所有占星官走下九机塔,入太庙祭祀,焚香默拜,香纸燃烧殆尽,香灰在坛中竟呈出“昭”字状。
新帝的年号就此确立——昭宁。
登基大典前夕,礼部尚书呈来了天子冕服,衮冕前后各用十二旒,戴起来颇为威严,十二五彩玉珠用的是钦天署的玉石,以上应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