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你抱她时最省力的姿势。
这是你们经过四年零一个月磨合下来的,她最喜欢的姿势。
她曾勒令你这样抱着她背书,抱着她写作业,抱着她听网课,抱着她阅读文献、做课题。
在课桌,在地毯,在沙发,在床榻。
她根本不体贴你。
不管你是否疲倦,不管你是否疼痛,不管你是否没有力气。
她要你抱她,你就得抱。
只是换个手,她都要窝在你怀里,责怪你。
好像你是她的玩具,她的奴隶,而不是你。
你将她放进浴缸。
你没有发现,哪怕隔了近十年,哪怕你已经不再回忆得起,你的身体里依然完整地保留着,被她驯化的、让你耻辱的痕迹。
所以,你才能够继续平静地用纯棉毛巾,小心地清洁她。
她很柔软、弹滑,或饱满或纤细的线条,莹润腻白的一汪,被握在你掌心,随着呼吸起伏,温着你。
你笨手笨脚地想要取下那些东西。
银质的饰品,彼此相击。
叮铃。
叮铃——
她将更为细滑、柔软的地方敞开给你。
她邀请你。
.
你没有接受邀请。
她好像有些困惑,用足尖轻轻在你腰际来回滑动,勾住你。
你合拢她的膝盖。
你发现取下她身上所有东西很难,所以你没有再继续。
你给她穿你的睡衣。
她低着头去看过长的袖口。
于是,你像帮小孩子那样,帮她折衣袖。
你半跪着帮她穿鞋。
她只是动了一下脚趾,你却泄愤似的,把她的脚攥在掌心,强硬地套进鞋里。
你抱她下楼,又把她抱进车里。
你几乎是循着印刻在你本能里的轨迹,做着这些事情。
如此自然,如此亲密。
你没有去深想。
不知道你是没有在意,还是不愿意。
你抱着她来到医院急诊大厅。
你抱着她挂号排队。
你抱着她测生命体征。
你看着她被送进抢救室里。
可能是没人告诉你,大厅里有座位,所以你始终抱着她。
毕竟,她又站不动。
毕竟,她这么麻烦。
坐在抢救室外等待的时候,你疲倦、困怠地靠着硬质的座椅坐了下来。
你的头很痛,你浑身出了汗。
你闭上眼睛,想起你在自己的浴室看到的。
你想起在无数个被你遗忘的瞬间,她用膝盖蹭着你,她抓着你的头发,她让你低下头去。
你想起她小口小口吞吃着你的舌尖。
……你没有继续想下去。
抢救室护士出来了,通知你,她没有大碍了,只是需要一段时间留院观察。
但对方神色迟疑,不信任地看着你,问你和她什么关系。
你决定:
A、告诉对方,你是个路人
B、告诉对方,你是她的朋友
C、告诉对方,你是她的恋人
第6章
你决定告诉对方,你是她的朋友。
《被嫌弃的宠物》06
抢救室护士出来了,通知你,她没有大碍了,只是需要一段时间留院观察。
但对方神色迟疑,不信任地看着你,问你和她什么关系。
“朋友。”沉默良久,你说。
你的嘴唇开合、相触,气流在你齿间流转。
开口的一瞬间,浓重的厌憎与恨意突兀地席卷了你。
你深刻地感受到全身的僵硬。
像一根钢钉,破开你的颅骨,贴着脊椎,向下深插、开拓、前进……抵达你的踝骨,楔着你的筋肉,你动弹不得。
你的胃被人抓着,你被人吊着提起。
你的喉口紧缩,比疼痛更先清晰的,是翻涌的抗拒与厌恶。
朋友。
你怎么会有朋友?
她赶走了你所有的朋友,她折磨她们,她警告她们,她威胁她们。她在她们面前羞辱你,她让你亲手赶走了她们。
从那以后,你不再有朋友,也失去交朋友的能力。
脑中所有不堪的、痛苦的回忆,卷裹着,重新涂抹你。
连刚刚你脑中一闪而过“如果回答是朋友她出了问题也许你可以做些什么”的想法也让你作呕。
你回忆起对她的恨。
也厌恶起居然还会同情她、居然在某个时刻忧虑她死掉的你自己。
你没想到,她躺在抢救室,什么都没做,却再次击溃了你。
.
抢救室护士并未发现你的神色异样。
对方询问你她身上是怎么回事,并提出是否需要报警。
你应道,你与她很久没有联系,并不太清楚她的情况。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么等她身体好一点,最好还是她自己决定。
你没有办法联系她的父兄。
所以你只好在比痛恨更尖锐的自我厌憎中,帮她办理入院手续,并在次日转入普通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