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上眼睛,酝酿睡意。
只是不知为何,旅馆前台那对夫妻总往特丽莎脑袋里钻。
反复播放了几遍,特丽莎把自己代入了当事人的角度。
她倒是没把自己代入妻子的角色,因为克莱斯特简直像住在她的肚子里,他太了解她了。
特丽莎是把自己代入那个丈夫的角色,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了解他了?
特丽莎认真回想,克莱斯特和自己一样喜欢辣,他也不太挑食,除了太难下口的饭菜和胡萝卜不喜欢外,他好像没表现出其他的偏爱。
外在的坏境和物质好像也不怎么挑,跟她一路风餐露宿也没表现出什么难捱的模样,不管是挤大通铺还是睡在村长家的地上,他都不曾有什么怨言。
海里的事情他倒是像讲故事一样哄菲利克斯的时候讲了不少,但那个时候她在车外,有一句没一句的,也没听全。
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了……她好像确实不够了解他的喜好。就连海妖是否有国王还是她前段时间自己心存疑惑的时候问的,而不是出于关心他的角度。
我这种情人是不是挺不称职的?特丽莎反问自己。
好像是有点。
回头要更关心他才是。
特丽莎望着天花板,兀自琢磨了一阵以后怎么关心他。
纷杂的念头里,如闪电划破黑夜,特丽莎恍然想起在利兹时,她初识克莱斯特,森珀对她说让她不要爱上海妖。
那个时候她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不会爱上海妖,因为自己不会爱上一个没有自己主见,只会附和的刀。
那个时候陷入爱情的海妖在她眼里是刀,因为海妖会为了取悦爱人,不惜一切。
为了取悦爱人,不惜一切。
就像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特丽莎的脑海中再次滚过这句话。
她的脑袋当即嗡的一下,巨大的荒谬感包围了她。
不能吧?
她所喜欢的克莱斯特,是装出来的吗?
第72章
特丽莎睁眼躺在床上,从两人相遇的每一帧开始回忆分析。
他确实了解她,这一点是装不出来的。
她想的是,他有为了讨自己欢心,故意顺着她的话说吗?那些曾与他产生共鸣的瞬间,都是假的吗?
特丽莎呼吸浅浅,眼睛穿过天花板,在虚空聚焦。
不,不对。
人永远无法想到认知外的东西,就算他有意讨好,也要先一步想到她在想什么,才能“对症下药”。他能想到,就说明他本身是思考过她想的那些问题的,才能在需要的时候适时的说出来。
就像心不存善的人,不会将铁匠铺里堆放在一边无印迹的刀斧与铁匠铺在暗中帮助村民联系在一起,他们只会想那些或许是铁匠铺偷卖获利的东西。
特丽莎翻了个身,双臂抱在胸前。
她并不介意恋爱里一些取悦爱人的无伤大雅的手段,她介意的是他为了取悦她而丢了他自己。
她不苛求爱人与她想法事事同,就像不苛求世界上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比起这个,她更渴求对方有一个独立的灵魂。
——她的爱人可以有缺点,但她希望她爱上的是个独立的、完整的、可以与她平等交流的灵魂。
特丽莎脑子里又不可自抑的想起前台的一幕。
结婚多年的夫妻尚且会有矛盾,而她和克莱斯特,却似乎从来没有任何冲突和争执。
这究竟是他们太合拍,还是他刻意压抑了自己的感受?
如果特丽莎一开始认识的就是现在这样的克莱斯特,她一定会认为是前者。
但她初遇他时,克莱斯特是无助的,也是柔弱敏感的,与现在这个他相去甚远。
事后他也和她坦白那是他求生之下的无奈之举,那现在这个……是真实的他吗?
他会不会……为了避免和她起冲突,有什么不如意都自己默默忍着?
特丽莎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自作多情了,但紧接着就觉得这很可能。
这让她觉得心头闷沉,甚至窒息。
拥有一个放弃自我、勉强自己、以爱她的名义事事以她为准则的爱人,哪怕这并非出自她本意,仍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感情中一个卑劣的“压迫者”。
这好像让她成为了她最讨厌的人。
特丽莎回想了许久。
从她送他到海边起,不管是在荆棘还是在克拉克,她都没有找到他“勉强”的痕迹,但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笼罩在心头的阴云,驱之不散。
非要说的话……好像只有今天他隐晦的表达了想和她住,但是被她拒绝了这一件事。
特丽莎琢磨了一阵,翻身下床去敲克莱斯特的房门。
他似乎也没睡,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门把旋转,木门缓缓打开,衣着整洁的克莱斯特出现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