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卫东拿上钥匙出门了。
而徐正则身边,只有那碗半生不熟的鸡块,和几米外躺在血水里才宰杀了拔了毛的鸡,掏出来的内脏和肠子,就被扔在他脚边。
徐正则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房子里关了整整三天。
期间于卫东只回来过两次。
每次都是做饭,杀鸡宰鱼,再把无论生熟做出来的东西,倒在那只碗里给徐正则吃。
他起初不吃。
于卫东也不管。
第二次回来的时候,碗里却是空的。
徐正则窝在角落里,身上甚至已经发出臭味,和扔在地上那些快要腐烂的大肠和内脏的味道一般无二。
直到第三天。
于卫东才将徐正则从那个房子里带了出去。
徐正则勉强睁开眼睛,出去了才看见,原来那是一间垃圾场里的屋子,外面的垃圾不知道已经堆积了多久,无人清理,散发出腐败腥臭的气息,冬日里竟然还有苍蝇,嗡嗡嗡地盘旋着。
他趴在车厢里,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
甚至已经分辨不出来有没有味道了。
他坐起来一些,望向车外。
才见外面树绿水清的江南风光,早已不是北城树木枯败的寒冬。
“于叔叔,你什么时候让我死。”
徐正则轻声开口。
于卫东带着他到一个小镇。
白墙黛瓦,烟雨迷蒙。
他给徐正则讲述了一天他和妻子的故事,在那个傍晚,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在河边为妻子和女儿烧了纸。
太阳下山的时候,于卫东取出准备了很久的匕首,握着徐正则的右手,割了下去。
“就疼这一下,很快就会过去的。”
第72章 尾声·上
“他把我扔进了那条河里, 落水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警车的鸣笛声,后来再醒过来的时候, 便已经在医院里面了。”
徐正则说完, 目色平静地望着几米外的于卫东。
他与当年已经判若两人, 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犹如一个七八十岁行将就木的老人。
晚饭已经吃过了,护士搀扶着他, 去外面散步。
从身旁经过时,于卫东发现徐正则, 朝他笑,抓着他的手,塞过来个东西:“正则, 叔叔今天给你带了颗棒棒糖。”
徐正则低头, 看到掌心里是根棒棒糖。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薄唇弯起轻浅的弧度。
夏矜牵着他另一只手站在一旁, 心口微酸,在看到徐正则谈起往事时轻描淡写的反应后, 犹如被堵住了心脏处血液通往全身各处的动脉,呼吸都不畅快。
于卫东被护士搀扶着走了,徐正则也牵着她, 慢慢往外走去。
这里住的都是精神病人,楼下的绿化做得很好,刚好黄昏时分, 下楼来散步的人很多。
两人在一棵梧桐树下的长凳上坐下。
徐正则将于卫东给他的那根棒棒糖拿出来, 拆了糖纸, 递到夏矜嘴边。
夏矜蹦着张脸,做什么的心情都没有,何况吃糖。
他轻笑了下,放进自己嘴巴,又捏了捏她手心的软肉。
分明讲述与经历的人都是他,现在安慰人的也是他。
“其实那时候很多的事情,我都已经记不清了,或许也是件好事。”徐正则含着棒棒糖,侧眸望向夏矜,“他和妻子一直没有孩子。忘了是几岁的时候,于叔叔照例和往常一样来找我爸,我当时在院子里写作业,他从兜里拿出来两根棒棒糖给我,说叔叔记得你喜欢吃糖,特意给你买的,我听到他和我爸开玩笑说,要不你把正则给我领养好了,反正你们也有鸣曜了,这样还能免得我老婆再受罪了。”
夏矜望向徐正则。
隆冬薄淡的黄昏落在他周身,发丝仿佛也在发光。
他什么都没再说,可夏矜却想问,那时候,你是不是也为此期待过,离开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身体倾过去,靠在徐正则肩上。
在医院待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两人才回去。
寒山庄园的门外停着一台宾利,还以为是徐鸣曜,进门才发现是俞婉华。
夏矜与徐正则双双停步,站在门口望向俞婉华。
她站起来,目光哀哀欲绝地看着徐正则。
“阿姨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夏矜冷淡地问。
俞婉华期期艾艾:“我……我过来看看,正则……”
夏矜才要张口,一双手落在她肩头,轻轻按着。
“矜矜,你先上楼。”
夏矜回头,紧皱着眉。
徐正则朝她笑着,无声用口型说:“没事,我能处理。”
夏矜这才不情不愿地上去。
俞婉华眼下吊着乌青,发丝虽仍旧优雅,神态却难掩愁绪与疲态。
“当年,是我和你爸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