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梦。
瞥一眼案上空了的药碗,原来方才刚喝了药,便不知怎地困意难熬。云景拍拍胸口半坐起身子,刚舒了口气。前日体内那股汹涌的热流,又从内而外喷薄而出。他捂住胸口,又忍不住干呕起来。未几,竟胸口一甜,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
沐凌轩冷面背手立在榻前,裴英拔了斩佞剑,虎视眈眈盯着几位太医围着云景诊察。半柱香内再诊不出个所以然,就人头落地。半晌,众位中最有胆识的王太医终于一哆嗦跪了,却是磕头不止,“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沈小公子这是……有喜了!”
沐凌轩眉头一挑,“朕问你这个了么?小景儿吐血是什么缘由?”
见王太医踟蹰不语,一旁的秦太医立马替补,“回陛下的话。沈小公子之前伤重未愈,气血两亏。孕事本就对身体消耗甚重。今后多喝几副汤药进补,便无大碍。”
云景躺在榻上,听着秦太医絮絮叨叨说着黄连、龙胆草、苦参的偏方,都是中药中最苦的药材,心底一千只神兽奔腾而过,反复问候了秦太医全家。
沐凌轩冷漠的脸上,罕见地当着众人漾起无边喜色。他两步走回榻边,紧紧将云景拥在怀里,差点将他勒断了气,“小景儿……你听到了么?朕要有孩子了……咱们要有孩子了!”
他站起身来一摆手,“传朕的旨意。皇妃有喜,国祚有望。朕要大赦天下,为皇嗣祈福!非罪大恶极者,皆赦免其死罪!”
一旁的裴英突然狠狠跪了,一拜到底,“臣有个不情之请……贵妃公子禁足踏雪宫已一月有余……能不能……”
在沐凌轩欢天喜地的当口提君家的事败兴,也就他裴英的脑袋能想出来。见沐凌轩眉飞色舞的神情果然暗淡了些,众人先是伸直脖子吞了口口水为裴英默哀,却见沐凌轩微微颔首,沉声点点头,“这些日子,他过得不好……总该长点教训了。朕准了。”
踏雪宫中,君浅不停地咳着。那日被沐凌轩当众窝心踹了一脚后便一直咳血。秦太医带了捧药的宫人进殿,见状连忙上前亲自捧了药跪了,“臣方才遵旨去太医院配药,顺便熬了您的药。虽说贵妃公子年纪轻,经得住,多少还是……”
听到“顺便”二字,君浅一抹唇边的血迹冷冷笑了下,推开秦太医的手,“教你办的事,都办妥了?”
秦太医低头,“办妥了。如今沈小公子怀有身孕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皇宫,皇城内外人尽皆知。宫内一片喜气洋洋,为迎接第一位皇嗣,内务府都在指点宫人重新装饰宫室。”
他偷偷瞥了眼君浅,见他冷冷盯着自己,眼神罕见地满是杀意,顿时吓得手一抖,药泼了一地,不住磕头,“上回误诊沈小公子有孕……臣有大错,但绝非故意隐瞒贵妃公子!贵妃公子饶命!”
“起来罢。将错就错,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君浅轻笑了声,“本宫会让丞相大人保举你做右院判的。”
“臣谢贵妃公子栽培!”秦太医的脑袋在青石砖上磕得砰砰直响,又讪笑着奉承道,“皇上若知晓沈小公子如此欺瞒,以陛下的性子,岂能留他活命!听闻皇上非但解了踏雪宫的宫禁,贵妃公子的例银侍奉照旧。恭喜贵妃公子,仍是六宫之主……”
只是这秦太医大概是花钱贿赂君家才进的太医院。医术不济,连马屁都是一掌直接拍到马腿子上。他正说得唾沫横飞,突听得君浅一声怒喝,“住口!”
原来自己的命,都是因为沈云景肚子里那个虚无缥缈的孽种,才得以侥幸留下。
君浅那双骨节分明的纤长右手,青筋暴突,几乎将衣摆搅碎。他抬眸望向冷清的镜台,那里是忆香往昔常立的地方。
他长叹一声,喃喃低语,“是时候,让他来本宫身边伺候了。”
……
“这样,还冷么?”长景宫的殿上,云景蜷缩在榻上,沐凌轩将他的双脚放进怀里暖着,云景却偏过头去不看他。
“还生朕的气?”沐凌轩掀开被子,将头枕在云景的肚子上,剑眉一蹙,“他在跟朕说,你生气朕昨夜没忍住又欺负了你。他那时看到朕,还跟朕握了小手!”
云景涨红了脸,拎起枕头敲在沐凌轩的头上,“陛下总没个正经!”
旋即手被沐凌轩捏住,一把扯进了怀中,“连朕都敢打。小景儿的胆子可是越来越肥了!”
云景的脸上却染着层淡淡的氤氲。历史上的沈云景并未诞下孩子,白昼那个噩梦又总在夜里沉渣泛起。不知为何,他总有不祥的预感,只是这些都不能和沐凌轩直说。
沐凌轩见他脸色不甚好,只当昨夜放纵,又伤着了他的身子,因扯住他的手低声道,“总在屋子里闷着不好。随朕去御花园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