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潜之很轻很轻地问:“是吗?”
其实他这一刻,已经不是很关心他母亲和白行秋母亲的恩怨了。
他一直以来困惑的、想知道又不敢知道的问题,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尖利的指甲刺进血肉里,稍稍一动,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都做过什么?
他都做过什么!
谢潜之觉得喘不上气来,头晕目眩,身体不自觉地晃了下。
谢松泉误会了他的反应,心中一喜,忙说:“是。那个时候的我还很年轻,非常天真,我以为她给我资源真的是好心,她给我的特别苛刻的对赌合同我也签了。我以为那只是维持信任的手段,却没想到那是她早就设好的陷阱。”
“后来你妈妈生病,对赌协议生效,我没有达到要求,所有资源立刻被收了回去。”
“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所有的商务都是她给的,自从认识她以后,经纪人竟然再没有单独为我拿回来一样工作。”
“我一下就失业了,之前挣来的钱全赔偿对赌合同所需的费用,还和朋友借了一大笔,后来也没能换上。经纪人受到我的牵连,多年积蓄打了水漂,当时因为自责和生活困难差点烧.炭自.杀。”
“为了凑齐给你妈妈做手术的钱,我答应再也不和你妈妈见面。”
“我以为她至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起码在这之前,她都表现得非常信守承诺。我答应了她的要求,以为只要我老老实实,你妈妈就能安安心心地治病。”
“是我想得太好了。她根本就没打算给你妈妈活路,当初以为抓住救命稻草的我,直到你妈妈去世,才发现她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是我对不起你妈妈,我太天真了。”
谢松泉说得很动情,但事实完全相反。
谢潜之听着他一句一句谎言,脑海中全是孟饮冰的身影。
胸口像是被尖锐的刀锋捅了一刀又一刀,伤口被反复搅动,一颗心快碎成一团烂肉,疼到了极点,竟变得麻木起来。
思维变得迟缓,谢潜之甚至还有闲心去思考当年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
就像谢松泉了解他,他也了解这个一度想彻底踩下去的父亲。
没工作大概是真的,资源被白行秋的母亲撤走也是真的,但肯定不是因为白行秋的母亲想威胁谢松泉。
多半是谢松泉脚踏两条船的事情被发现,白行秋的母亲踹了谢松泉,顺便给了谢松泉一点惩罚。
更早之前,谢松泉估计也没有什么工作,不然不会抛弃他妈妈,搭上白行秋的母亲。
说实话,谢潜之不是很关心谢松泉和白行秋的母亲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只需要知道他的妈妈因为这两个人死亡就行了。
这两个人才是他的仇人。
可他竟然认错了仇人。
多可笑啊。
他谢潜之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笑话。
他以为他在复仇,在讨要公道,但实际上,他是在伤害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关心的他的人。
谢潜之难受极了。
他觉得身周的空气一下被抽空了,活像一条失去水的鱼,只有用力呼吸,才能得到一点点赖以生存的氧气。
头晕得更厉害,他几乎要站不住了,浑身冷得要命,背上却全是细密的汗珠。
衬衫黏在皮肤上,非常不舒服,他猛地打了个晃,撞在门框上,胸口的宝石胸针当即裂开一条缝隙。
他的目光落在那条缝隙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那不是任何物理意义上的伤口,风吹过,凉透了他全身的血液。
谢潜之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谢松泉,眼睛里都是深沉的怨恨。
他张开嘴,却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按照感觉,大概是一些一定会帮谢松泉翻案的话吧。
他看到谢松泉惊喜地抬起头,满脸得意和喜悦完全压抑不住,从每个细微的表情里流露出来,忍不住笑得更癫狂。
他转身离开探监室,这一次,谢松泉没有拦他,只用热切的目光目送他远去。
他知道谢松泉是在等他兑现承诺,等他帮忙翻案。
可他为什么要帮谢松泉翻案?
谢松泉就应该一辈子呆在这里。
谢潜之的视线渐渐失去焦距,目光开始涣散。
他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走在云端,双腿发软,每一步都跌跌撞撞。
直到走出长平市监狱的大门,他才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他眼中含着一点水光,在随行人员错愕的眼神中坐上车子,歪在后座的靠背上。
面对大老板秘书探究的目光,谢潜之听到自己说:“我和谢松泉说好了,他会闭嘴的。如果他不小心透露了什么,他愿意用命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