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沂本以为他这么说,闻清澄定会急得跟他跳脚, 他便刚好趁着对方气急败坏,和太子的关系生出嫌隙之时, 再好好和梁珏解释一下他们之间的事, 或许就能够重归于好了。
可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么顺利, 闻清澄听到这句话后不但没什么反应, 甚至显出了一丝带着厌烦的漠然。
似乎被谭沂控诉的人不是他一样。
闻清澄一脸平静地站在那里,甚至都没有反驳,还有些漫不经心地侧过了脸。
“太子哥哥,你难道现在还在执迷不悟吗?”谭沂看着梁珏无动于衷的神情,事情完全不像他想得那样,他有些紧张地吞了下口水。
无论他的太子哥哥这会到底在想什么,他说话时的口气都是摆明的嫌恶和不耐烦。
这个口气他太熟悉了,从四年前他们开始相处时,梁珏就是这样。那会听见谭沂随便说了一件事或者表达了什么看法,他就会用这种口气,说谭沂学什么东西都是一知半见,或者对什么东西都是短见薄识,一两句话就能把谭沂说得哑口无言,无法回嘴。
谭沂不止一次地想说自己其实很不喜欢听梁珏那么说,但他每次一开口,都会被梁珏三两句又呛回来。
久而久之,谭沂便也不再反驳——毕竟梁珏乃高高在上的东宫太子,是父亲要求自己去亲近的人,他不得不挖空心思去讨好,竭尽全力得到他的喜欢。
然而,从一开始强迫般地接近,到了后来,在相处当中,谭沂却渐渐产生了一种不一样的情愫,连他自己也无法分清对梁珏的情感哪些真哪些假了,他开始崇拜梁珏,觉得梁珏厉害,什么都知道,后来就是无论梁珏说什么,他都在旁边听,然后不时地冒出一两句对梁珏的夸赞。
大概梁珏认识谭沂的时候太小了,只有十六岁,尽管他从来没有故意将自己放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但每每听见谭沂表达他那些幼稚又可笑的观点时,还是会下意识地流露出那种在别人看来傲慢又轻蔑的态度,就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都必须坚持自己是绝对正确的一样,霸道,蛮横,不讲道理。
“这是第几次了,谭沂,血口喷人很有意思是吗!”此时的梁珏又像从前一样高高在上,根本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说完转身就要走。
可谭沂竟发出了一声轻笑。
——如果我自己不知道在问什么,或者对要说的事情没有把握的话,又何必这么困难要跑到这里,演了那么拙劣的一场戏,还不是想要让你知道你旁边的那个人,究竟有多么可怕吗!
“……是因为指控你这位伴读的人是我,所以你才连听都懒得听一下吗?”
如果说之前谭沂还把他和梁珏放在同一阵营的话,那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立场就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现在谭沂将自己放在了梁珏的对立面,尽管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指控他的人是别人,太子哥哥,你会愿意多听几句吗?”
梁珏听了这句,脚步倏地顿了下。
“那天是我看见他一个人去找大殿下了!”谭沂一句话出口,立即转向闻清澄,“我看见他从东宫出来,一路去了大殿下宫里!”
“你去东宫干什么?”梁珏没有理会闻清澄的事,居然从这句话里提出了别的事情,“孤有没有说过让你离孤的伴读远一点!”
周围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谭沂当众被如此羞辱,脸上火烧火燎,噙着的眼泪马上要掉下去:“……我只是,想找你……”
“所以你还是那套,想找孤聊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然后凑巧看到了孤的伴读,是这样吗?”梁珏态度变得愈发不好,“谭沂,你让六公主给孤带话,又让八殿下给孤说情,就是为了说我们之间那些早就聊到不想聊的事情,是吗?究竟有什么意义!”
周围没有人说话,但能听见客栈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地打在屋檐上,也像是砸在谭沂心里,一下下地,砸得他生疼。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不惜跋山涉水来到这里欺骗孤,造成自己被绑架的假象,而见到孤之后,你又说孤的伴读与大殿下有染,那你觉得现在,孤还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吗?”
从开始策划这次旅途起,谭沂都没有想过见到梁珏后的情形竟是这样,也没有想过梁珏竟能比他想象得还要冷漠和无情。他料想过今日他们二人的见面不会太愉快,但怎么也没想到梁珏竟连他的话都不想听了。
“既然如此,”谭沂过了很久之后才缓缓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个东西留给你吧,做个纪念吧。”他探手从腰际摸出个巴掌大的油纸包,冷着脸,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