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梁缚一声令下,后面那些孩子一拥而上,一齐将梁珏扑倒在了地上,一时间噗嗤噗嗤拳脚和皮肉的碰撞声就此起彼伏地传来,但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从头到尾一声都不吭。小穆能看见他在挥动胳膊和腿坚决反抗,但无奈他实在势单力薄,一直都无法从地上站起来。
“住手!”小穆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他在兵营里学过不少招式,虽然打不过成年人,但吓唬吓唬这帮小崽子们足够了,说着他跳到了人堆里,一把拉开了架势。
梁缚一看不知从哪跳出来个半大的小子,穿着粗布衣裳,就冷笑道:“哪来的狗奴才,给我一起收拾了!”
但小穆才不怕那些半大小子,踹到了一个人之后,一把就将地上的梁珏拉了起来。
重新站起的梁珏只看了小穆一眼,也没有说谢谢,但他无比凶狠的眼神扫向面前每一个人:“你们一群人欺负我一个算什么东西!有本事一个一个来!”
后来那天小穆就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梁珏将那群挑事的一个一个撂倒在了地上,最后站在大惊失色的梁缚面前:“以后嘴巴放干净些!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小穆以为这件事只是他平淡生活里的一段小插曲,没想到过了没有多久他就被招进了二皇子府里,名义上是个打杂的管家,但只有他和梁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梁珏的护卫。
泥泞的山路上,老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像十几年前的那天拉起梁珏的时候一样,他站在梁珏的这一边,对他有着无条件的信赖,从前他相信梁珏是为了母妃能够以寡敌众的英勇少年,而这一次,他也同样相信太子能将闻公子平安无虞地带回来。
“老穆!”风雨里的声音听不清楚,但老穆还是猝然止住了脚步。
身后的阿泽几乎是手脚并用,走三步滑两步,被吹得头发在狂风里乱飞。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阿泽即使是现在,话都说不清楚了,还在冲老穆怒吼着,“你以为这样就能甩下我吗,你——休——想!”
老穆喉头突然有些堵,盯着阿泽那双在暗夜里闪着光的眼睛有些发愣,鼻尖发酸。
“咱们说好了要一起的!”阿泽上前两步,一把拉住了老穆的手,“我还想——想吃你娘做的腊肉呢!”
老穆没再说话,而是紧紧拉住了那只手。
——能在黑暗里比肩同行的人,就很难再分开了。
黑茫茫的天幕里,梁珏的步伐以超出常人的速度行径着。
快一点,要再快一点!
——他的小伴读还在等他!
行至半山,他看见了堵在半路的巨石堆,大大小小掉落的石块高高垒起,像小山一样。
在意识到这是上山的唯一一条路之后,梁珏几乎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地顺着石碓爬了上去。
他多年以来坚持每天锻炼的身体非常强壮,虽然穿在衣袍里显不出来,这会在力量的趋势下,身上每一块肌肉似乎都在嘶吼,他速度很快,手脚配合迅速,不多时便爬到了石碓的半截处。
但是因为下雨,石碓累积的也并不牢靠,他不停向上爬,大小不一的石块还在往下滚,有好几次差点就要砸到他,但梁珏身手敏捷,都一一躲了过去。
快要爬到石块顶的时候,梁珏手下扶着的一块大石头突然松动,他靠着另一手的力量悬在了半空才没有掉下去,但石块却擦着他的身子,在他的衣袍上重重划过,擦出了一条血口。
梁珏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痛楚,重新调整姿势往上爬。
当他终于爬上了石碓的最高处时,天空正好闪过一道白光,就在那一刻,他看见了离石碓不远的地方,那个隐约可见的身影。
瘦削的一个人就那么安静地靠坐在大石块上。梁珏曾经抚过的无数次的头发无力地垂落着,末梢滴落着雨水,他凝视过无数次的脸庞泛着苍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但不可思议的事,他身上那件绛绡袍,他送给他的绛绡袍,在这种时候竟依旧能看出颜色,虽然被撕开了好几条口子,白绿色的袍子像淤泥里升出的鲜嫩莲蓬,没有一丝沾染。
那么好看,即使是在这样糟糕的境况下,闻清澄的样子还是美得令梁珏感到心头剧烈的一颤。
梁珏的心口像是也揣进了石块一样,堵得慌,闷闷地发疼。
“闻清澄!”梁珏几乎是吼出来的。
但他的小伴读靠坐的那块半人高的石头上,双目禁闭,一点反应都没有,乌黑的发丝贴着苍白的脸颊和颈侧,雨水似乎已经将他吞没,脑袋软绵绵地耷拉在一边,嘴唇上的红痣没有颜色,整个人看上去都全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