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浮筠说得风淡云轻:“下值时刚好看见。”
谢翊之知道朗詹不会射完一箭便作罢,杜浮筠救自己和元也回来,肯定是狠费了一番功夫,幸好杜府也在宣阳坊,杜浮筠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好歹能找到藏身之地。想到当时情景,谢翊之也有些后怕,顿了片刻,又问道:“阿也当真无事么?他身上有好多伤。”
“元少侠的伤比你轻,这一箭再偏寸许,便是神仙也救不回你。他歇在隔壁,昨晚便醒了,事情的原委,也都与我说了。”
谢翊之问道:“还有转机么?”
杜浮筠摇头。
谢翊之沉吟道:“看来只能设法带她走了。”
昨晚元也说了同样的话,所以杜浮筠再听时,已经不觉得骇世惊俗了,淡然道:“左卫在长安管辖三卫五府,于地方上遥领若干折冲府,郎詹若决意找人,你们能躲到哪里去?”
“可是她留在这里会死,我今……昨?”
杜浮筠提醒道:“前天。”
谢翊之接着说道:“我前天见到她时,她热毒已经发作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样么?”杜浮筠坐到床边,温和地看着谢翊之,“其实我不大明白,为何你们如此反对她嫁给李琮琤?且不说李琮琤本人不大会为难一个弱女子,光凭她赠药这一点,郡王府上下就一定会护她周全。”
谢翊之呆住,是了,一直以来,他们视这桩婚事如洪水猛兽,但事实上,如果朗思语注定要嫁人,那嫁进郡王府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去处。
前提是朗思语想得明白。
杜浮筠看谢翊之的反应,心下了然,便提议道:“虽然你们进不了朗家,但是可以将劝慰的话写成信,我会设法将消息带给她。”
谢翊之忙道:“多谢杜三哥!”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侍从的声音,杜浮筠给谢翊之按了按被角,起身出了门。
侍从上前来,小声禀报道:“三郎君,方才有两骑快马由开远门入城,直接从安福门进皇城去了,奴派人去打探一二,听说是齐王发来的捷报。”
杜浮筠惊道:“什么?”
侍从以为他没有听明白,解释道:“萨珊大捷,齐王已准备班师回朝,不过西域大雪封山,他们要等到明春……”
杜浮筠抬手止住他,后面的事他都知道,但是他还是心惊不已——捷报传来,少说也要半月的功夫,李璟九月才从长安出发,虽有先头部队在前,可是短短三个月便结束这场战争,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个一直不被人重视的皇子,究竟是何时开始一步一步走进了众人的视野?从他开始被皇后收养到膝下,还是被封为亲王?在大家不曾注视他的时候,他都做了哪些准备?
杜浮筠负手立在檐下,看着水滴沿着冰锥子落下,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不可估摸的感觉——这场皇子间的战争,太子还有优势么?
次日上值,杜浮筠得到了更多的消息:李璟带着大军入境,捷报发出时,他们正在安息州整顿。与捷报一起到达圣人案前的还有泥涅师亲自书写的贺岁表,朝贡使臣和宝物随征西大军一道归来。
泥涅师此举,是要将萨珊当做本朝的藩属国了,这就是向本朝求兵所付出的代价么?
崇文馆藏书阁里没有生火,杜浮筠悬笔许久,感觉手被冻僵了,他略作判断,知晓今天肯定没心思再看书了,便放下笔,正要唤人来收拾,一阵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未见来人,声音先传了过来:“我看崇仁殿热闹着呢,杜学士怎么独自在这里?”
“东宫议事,我向来是不参与的。”杜浮筠盘腿坐下,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问道,“倒是顾常侍怎么得空来这里?”
顾素生从楼梯口冒了头,与杜浮筠相视一笑,他摇摇晃晃地走完最后几步,抱怨道:“你这地方也忒高了,还冷得很!怎么不去前面大殿烤火?”
“这里安静,想点事情。”
顾素生了然,他弹了弹袖子,在书架之中逛了两步,状似无意地说道:“大理寺束少卿奉命去江南查运河案,明日便走,看来是无法留在长安过年了——我来帮他问问你,此去江南,杜学士认为哪条路好走?”
杜浮筠一惊,连忙问道:“何时定下的日子?”
“前天。”
两天前,很可能束凌云那时候已经知道萨珊的战况。如今捷报传回长安,李璟注定要大出风头,在这当口,束凌云不留在长安为他打点,反倒果断远远躲开,这是为了什么?
“避嫌?”杜浮筠说罢,先自己摇头否定,心中有了答案——是避风头。长安将会发生一件足以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而去的大事,而这件事……早已在李璟的计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