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丰帝往台下扫了一眼,除户部尚书外,其他臣子皆是白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景丰帝怒意上涌,道:“其他人呢!都哑巴了?平日争功时你们可比谁都勤!”
这种时候,谁当了出头鸟,谁就容易承受天子怒火。
景丰帝望向石公平,道:“石公平,你说!”
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字,石公平还没想好措辞,走出文官行列,颤颤巍巍道:“臣、臣以为户部尚书所言甚是,工、工部自当全力支持筑建水渠,救助百姓……”
景丰帝眯起眼睛,道:“不是传闻你督建修渠病倒了,依朕看,石郎中身体好得很呢。”
石公平闻言更慌了,结巴道:“臣、臣……”
景丰帝不耐地打断了他,道:“西北战事胶着不定,国库得留着以备战场不时之需。便依尚书所言,赶紧拟出章程,各宫各部减免支出,先挪出一部分赈灾银,工部筹措人手协助,不日前往三地赈灾。”
“是。”
内忧外患,整座邯京城都仿佛被笼罩在阴影之中。
裴俦这日又打西门过,瞧见守城的京卫正与人起争执,推搡间将那妇人推倒在地。
“走走走!说了多少遍,这是天子脚下,是邯京皇城!不接待流民!”
那妇人衣衫褴褛,一双布鞋都已经磨破了,倒在地上后也不起来,只抬头怔怔地望着巍峨城墙,一言不发。
她身后的官道上,也有同样形容瘦削的流民,约莫三十余人,三三两两地聚到一起,见她没在守城京卫手底下讨到好,也纷纷噤了声不敢动作。
“爹,我饿!好几天没吃饭了,爹呜呜呜……”小孩被大人护在怀里,瘪着嘴流眼泪,脸上一片脏污。
小孩的爹搜遍了全身上下,愣是没找到一点吃的,看路边的一丛草长得正好,干脆过去扒了几棵白嫩的草根,塞到小孩手里。
其他流民见状,也纷纷涌了过去。
守城将领本想喝止,但瞧他们争先恐后的样子,咬咬牙,索性当没看见。
趁着京卫被那边吸引了目光,先前那妇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站起身来就往城内冲。
守城京卫大声训斥,喊其他人将她拦住。
妇人不管不顾地往前冲,竟生生撞倒了两个高大的京卫。
震惊之余,后面的京卫下意识拔了刀。
守城将领只想将人拦在外面,哪里想伤人性命,见那妇人就要撞上刀刃,他怒吼着让人收刀。
幸而下一刻便有双手将妇人一带,偏离了刀刃,又顺手收刀入鞘。
守城将领认得裴俦的腰牌,知道他是都察院的人,忙肃身行礼,道:“见过大人。”
裴俦尚未开口,那妇人一听这群当官的喊他大人,噗通一下跪在他面前,一连磕了好几个头。
“大人,官老爷!求求您救救我们吧!家乡发了大水,淹了我的家,淹死了我的丈夫和孩子,我一路求官拜府地过来,没有一座县衙愿意帮我!他们说邯京里住着皇帝,住着大官,能管天下事!求求您了,我求求您了!救救我吧!”
这妇人哭得惨烈,言辞之间将一路惨状尽数道来,年纪小的京卫已经听得红了眼。
裴俦握住她双手,全然无视那些泥污,将人扶了起来。
他道:“您别急,慢慢讲,此处是邯京,没有人会不管你们。”
妇人怔怔地抓紧了他手,泪眼朦胧地点点头。
裴俦扶人在城墙脚坐下,腾不开手,便遣了那红着眼的小将去买吃的,小将飞奔着去了。
裴俦摸出一方帕子,给妇人把手擦干净,小将也买了吃食回来,多是些肉包糯糕。
妇人再顾不上裴俦,接过吃食便狼吞虎咽起来。
城外那帮流民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妇人不仅没被抓起来,反而给吃的给水喝,纷纷红着眼睛大叫着往城内涌。
守城将领赶紧喊人拦住他们,又遣小将去求援,期间瞧了一眼裴俦,不满又无可奈何。
这些当官的,只顾着施恩昭示他们的良善,苦的都是在底下打杂的他们。
裴俦瞧了一阵,施施然走过去。
守城将领赶紧道:“大人别过去!这些流民饿久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裴俦充耳不闻,隔着一层京卫,在那张牙舞爪的流民们面前站定。
他拔高了声音,道:“我可以让你们进来。”
守城将领疑心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流民们动作稍缓,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裴俦道:“我可以让你们进来,但这是天子脚下,是大渊最讲王法铁则的地方,须得守规矩。你们正在对抗的,是以粗烈霸道闻名的邯京卫,他们拿人可从不讲道理,若是进了牢狱,你们只怕比现下酷烈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