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俦就着烛光看完了那一行小字, 又递给了寇衍。
寇衍皱着眉头看完, 道:“没有异常?这谁信啊, 哄鬼呢?”
“你派去岭南的是谁?”
裴俦沾了墨,正在纸上描下一笔,闻言道:“一个斥候,咱们最精锐的那支小队里的。”
寇衍抿紧了嘴, 沉默了。
裴俦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拿竹筒装了,收到袖中。
寇衍见了, 奇怪道:“你这是要往哪里送信?”
“我也不确定有没有用, 暂时保密。”
寇衍知道他从来不做无用功, 也无意打破砂锅问到底,顿了顿, 道:“明日玉皇殿揭匾,各部老大都得去,你去吗?”
“怎么不去, 我还有些事情没想通,兴许再故地重游一番, 就想明白了呢?”
玉皇殿揭匾不比封顶, 景丰帝甚至没有亲至, 只有大小几十个官员在广场上观礼。
张德福满面笑容地等着揭匾, 皇极观主站在他身侧,双手拢在袍袖之中,阖眸似乎睡着了。
钦天监宣布仪式开始,身后小童才扯了扯他衣袖,将人摇醒。
皇极观主睡眼朦胧地唱了几句词,殿顶等待已久的道童们便使力一拉,遮住匾额的红绸滑落下来,露出烫金的“玉皇殿”三个大字,与之前封顶仪式上的没什么不同。
在场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着实没瞧出这南洋来的苏腊木有什么特别之处。
今日本来是个阴天,午时一过,蔽顶的乌云竟被吹散开来,丝丝金光透过云层直射下来,正照在那金色大字之上。
皇极观主倏然跳了起来,精神百倍地高呼吉兆吉兆,对着匾额的方向深深拜了下去,身后亦跪了一地的道童。
百官们漠然视之,心中各有思量。
寇衍暗自翻了个白眼,准备找裴俦说话,一个主事骤然破开人群闯了进来,在寇衍耳边说了什么,就见他脸色大变,转头就飞奔出了玉皇观。
裴俦望着那金光,心头微跳。
“仲文,仲文!”他迫不及待想将心中所想告诉好友,转头却没找到人。
裴俦找了一圈,连寇衍影子都没见着,问了几个户部主事,只说他刚刚跑出去了。
一道目光隔着人群冷冷地投掷过来,叫裴俦无法忽视,他抬首望了过去。
工部尚书,石公平。
裴俦无言与他对视片刻,扭头出了玉皇观。
寇衍没有回户部,裴俦等了小半个时辰,没等到他回来,索性取了帷帽,径直出了宫门,往南市而去。
张大正在吩咐伙计收拾门店,他久不见裴俦,此时见到帷面后那张俊秀面庞,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他挥挥手给伙计放了早班,将裴俦迎了进去。
裴俦将帷面放在桌上,率先开口:“张老板,有个东西烦请您瞧一瞧。”
他将那半枚铜币递给张大,果见后者脸色微变,拿出一枚铜钱作对比。
张大霎时便苦了一张脸,哀嚎道:“大人啊,您真是惯会给小的出难题!”
裴俦无辜摊手,“唉,我也是没有办法。”
张大将那一枚半铜钱翻来覆去地瞧了许久,沉声道:“大人心中应是有了结论,才来找我印证的吧?”
“是。”
张大将铜钱还给他,道:“大人所料不错,这确实是一枚制作精巧的……私币。”
裴俦笑容骤然收敛。
在裴俦的梦里,那玉皇观寸寸化作了金水,指代的应是其造价之贵重,问题是,梦里的玉皇观尽数熔化,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金的,这可能吗?
要怎样丰厚的财力砸下去,才能堆砌至那种程度?
石公平从户部敲诈的那些银子,早就远远超过了修建玉皇殿所需。
多出来的钱财,又去了哪里?
死去的工匠因为发的工钱不对去找人说理,究竟是哪里不对?
既然找不到钱的去处,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钱根本就没有藏起来过,更有甚者,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流动?
裴俦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种脚底发虚的感受了。
他先是去了趟寇府,却得知寇衍今日压根儿没回来过。
奇了,这个节骨眼儿,他能去哪儿?
裴俦思前想后,终究不敢耽误事儿,告辞离了寇府。
国定公府。
裴俦下了马,刚想劳烦守卫通传一声,秦十六便从房梁上掠了下来。
“裴大人,好久不见啊!”
裴俦回以礼貌微笑,还没想好怎么回这话,秦十六腮帮子微鼓,似乎正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道:“主子说了,裴大人来不必通传,直接进府便是,请吧。”
裴俦也不扭捏,径直走了进去。
秦焱似乎总有处理不完的军务,裴俦来的十次里,约莫有九次他都坐在桌前看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