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狠力一拔, 没想到竟生生退开了好几步。
裴俦抬头望去。
玉皇殿那块特地从南洋运来的匾额,已经被金水侵蚀了大半, 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裴俦在自己虎口上狠狠掐了一把,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见鬼,这是什么破梦境, 他不记得原文中有这一段啊?
依着前几次的经验来看,他每次失去意识后, 都会莫名其妙地看到一些从未发生过的情景, 他一直以为都是原书中发生的情景, 在他重生后, 以一种情景再现的方式告诫于他,要按照原来的路走。
现在看来,似乎是他猜错了?
玉皇殿倾颓的速度陡然加快,金水已经蔓延到了裴俦身前三寸之地。
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与时间金钱的大工程,毁灭起来竟如此轻易。
裴俦抽空往后瞥了一眼,没看到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什么都没有,身后是一片空白。
这片空间里,似乎只有他与这飞速融化的玉皇殿存在。
裴俦眉梢微抽,不是吧,玩得这么大?
在梦里死了也不知道现实中能活过来不?
裴俦眼睁睁看着宏伟高楼熔至薄薄一层,蓄不住的金水四下流淌,往裴俦脚下蔓延而来。
他一退再退,直到背部触及了一层透明的屏障。
不是吧,这空间还是个封闭的?
裴俦瞧着金水缓缓漫至他鞋边,咽了咽口水,整个人紧紧贴在了屏障上,等待着未知的来临。
身后却骤然破了条口子,一股极大的力道不由分说地将他从那豁口中拖了过去。
他醒了。
裴俦一骨碌坐起身来,胸口起伏不定,喘着粗气,显然惊魂未定。
这个,这个梦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觉得嗓子干得有些难受,艰难地咳了两声,身侧便递过来一杯清茶。
裴俦自如地接过饮下,这才舒服了些。
他转头一瞧,秦焱正坐在床边,接过他喝过的茶盏放了,又定定地盯着他瞧,眼含关切。
裴俦缩了缩脖子,道:“你……我、我怎么、怎么……了?”
秦焱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嘴角扬起弧度,道:“依秦某猜想,裴侍郎兴许是害羞得晕过去了?”
“休、休要胡言!”
“嗯,确实胡言,毕竟裴大人睡梦中都还抓着我的手不放呢。”
裴俦惊愕地看向他。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秦焱将二人交握的手举起来晃了晃。
十指交扣,极尽缠绵。
裴俦一下就被烫着了,使力就要甩开,秦焱却不依不饶地将手握得更紧了。
“裴大人醒了就想赖账啊?这可是你主动缠上来的,可不能耍赖。”
裴俦听得脸上发热,手上力度不减,只好撇开了脸不去看他。
这十指交缠的情状,你缠我我缠你的,属实看不出谁先招惹的谁。他醒得又晚,只好凭秦焱一张嘴在那里说。
“寿、寿宴……”
“寿宴是昨天,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户……”
“我派人去户部给你请了假,寇衍也知道你在国公府。”
裴俦想起之前寇衍发表的那一通胡言乱语,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极缓慢的,用另一只可自由活动的手捂住了脸。
这番情状映在秦焱眸中,瞧得他心情大好。
“我吩咐厨房给你熬了粥,一会儿起来用饭吧。”
裴俦拿余光瞧他,心下百转千回。
他不是什么扭捏的性格,既然秦焱不是敌人,那么索性将事说开。
“我死后……”裴俦咽了咽喉咙,抬眼看他,缓缓道:“我死后,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任谁平静地说出“我死后”这种话,旁人多半会以为他疯了。
秦焱却显得十分平静,垂眸看二人相缠的手,轻声道:“杀你的多半是五世家的人,当日上值的除了我手下的三营,还有周边郡县前来观礼的高官,他们亦带了不少随行,当时就待在观礼的人群中。太子巡游时出了岔子,京卫更无法分心去管这群天南海北来的散兵。说到底,是我的疏忽,才让他们钻了空子。”
与漆舆推测的一致,诛杀裴俦的凶手,要么是京卫,要么就是当日观礼的随行们,只有这两者能够在邯京城中畅行无阻。
“我能相信你吗?世子爷?”
对方定定地瞧他,亦是问道:“你愿意相信我吗?裴首辅?”
裴俦了解秦焱,这个人,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
自打裴俦重生以来,他瞧裴俦的眼神简直能烫死个人。
他自己却仿佛没有这个自觉,自打认出了裴俦,再不收敛心绪,喜怒哀乐都摆在了脸上。
裴俦在这样的眼神下,率先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