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不懂就问:“师父,为何一定要擀八下?”
“吉利啊!”楚溪客理所当然地说,“你要是喜欢‘十’那就擀十下。”
云崖玩笑道:“我若是喜欢‘一’呢?”
楚溪客坏兮兮一笑:“你这个想法有点危险。”
凡是听懂的,皆忍俊不禁。
云崖反应过来,腾地红了脸。
只有云柱憨憨地说:“只擀一下的话,指定擀不薄吧?除非力气跟我一样大。”
全家哈哈大笑。
揭春饼也是个技术活,需要注意的是,用铁锅烙出来的饼要趁热揭,用蒸锅蒸出来的则要稍稍放凉了再揭。
楚溪客先用蒸锅蒸了一张,放在旁边晾着,紧接着把烙的那张拿出来,开始了他的表演。
只见他飞快地揭开表面一层,然后一下子跳得老高,呼哧呼哧地吹一会儿手指,又连忙凑过去,揭第二层。
第二层的揭法和表皮又有不同,不能那么快,不然容易断,但又不能太慢,会烫手。
于是,家人们就看到了有趣的一幕——
只见楚溪客做贼似的凑过去,趁春饼不注意,嗖地揭下一丢丢,然后连忙缩回手,不往自己耳朵上放,而是去摸钟离东曦的。摸完之后又偷偷凑到春饼那边,继续揭开剩下的部分。如是再三,终于把一整张春饼给“骗”开了。
全家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得益于楚溪客精彩的“表演”,所有人都觉得,今年这春饼尤其香。
蒸出来的春饼晶莹剔透,稍稍拉扯却不断,极有弹性,把胡萝卜丝、菠菜丝、鸡蛋丝、瘦肉丝往里面一卷,层层叠叠裹起来,居然还能看到青青红红的颜色!
这么一个颜值颇高的春卷,立即俘获的大多数人的心。
姜纾更喜欢烙的那种。
烙出来的春饼有两种口感,外面这一层硬而脆,可以当成普通的薄饼吃,芯里的那些则软而薄,虽不像蒸出来的那么有弹性,却绵软咸香,别有一番滋味。
姜纾很会吃,他在饼皮里抹上薄薄一层甜面酱,再把葱丝和鸭腿肉卷进去,妈耶,北京烤鸭的味道都出来了!
楚溪客连忙学着他的样子卷了一个,边吃边说:“回头咱们在后院垒个烤炉,试试做吊炉烤鸭,皮脆肉嫩,还染着蜂蜜的香甜,最适合用薄饼卷着吃了。”
云柱把嘴一抹,闷着脑袋往后院冲:“我现在就去垒烤炉,晚餐就做烤鸭吧!”
大家又是一阵笑。
正月里唯一一顿春饼宴,就是这样在笑声中开始,又在笑声中继续着。
就像楚溪客说的,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
当然,偶尔也会有些出乎意料的插曲。
晚上的烤鸭到底没吃成,因为董书生那边出事了。
今日休沐,董书生去了一趟太学。
实际上,自从腿断了之后,他就没去过太学了,即便偶尔路过也会故意绕路走。因为担心遇到熟人,也担心自己记起从前,更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今日董书生原是去务本坊给孩子们买识字书,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太学门口。他站在门外,没好意思进去,就那么小心翼翼地看着。
不期然见到了一位昔日的同窗。对方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已大为不同——
那人穿着做工考究的官服,腰板笔直,脚下生风,过往的学子恭恭敬敬地唤他为“董典学”,这位同窗便温和儒雅地点点头,就像当年他们还是学子时,心目中先生该有的风度。
这般意气风发,这般脱胎换骨,也是董书生曾经梦想过的人生。然而此刻,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唯有辛酸。
董书生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话,对方先一步认出了他。
这人也姓董,和董书生的名字十分相似。董书生叫“董玉”,对方叫“董珏”。当初,他们就是因为这奇妙的缘分一见如故,彼此扶持着走过了最艰难的求学岁月。
董珏认出董书生的那一刻,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不止惊讶,甚至已经可以称之为“惊悚”了:“玉兄?你不是早已返回家乡了吗?”
董书生同样心神不定,因此没有注意到对方此刻的异样,只叹息一声,赧然道:“不瞒珏兄,我当年在十里长亭与你告别,并非想要返回家乡,而是一心求死。”
说到这句,董珏眸光一闪,似乎并不意外:“莫非,是被人救了?”
董书生苦笑一声,说:“想来是命不该绝吧,半路遇上了进京寻我的老母亲,多亏了母亲悉心照料,我才捡回一条命。”
……
这番情形,楚溪客并没有亲眼看到,是前来报信的跑腿小哥一五一十说给他听的。
“后来,太学中有人叫跑腿,我便离开了片刻,后面的事就不太清楚了,只隐约听到先生跟那位旧友说了如今的住所,约好了改日再聚,便回了通济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