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坤见他不再和小时候一样提起他爹就气赳赳的,笑着夸奖:“小舒长大了。不和你爸吵了。”
时舒也笑。
到了四月份,海岛上的气候并没有转暖,雨夹雪的天气却愈加频繁。雨刷器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动,滴滴答答的雨水痕迹被拖拽地老老长。
过了三个街口,明媚日光忽然从巍峨雄伟的大理石建筑上落下来,抬头瞧得都有几分刺眼。
潮湿又干燥,明媚又阴沉,在这里,很多矛盾的感知和情绪都展现得如此自然。
刚到英国的那个月,也是这样的气候。那个时候,时其峰来看了他一次。他说在这里有生意。听上去不是假话,毕竟作为跨国公司老总,生意遍布世界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时舒却不大相信。他那会刚和梁径合力将一个床垫搬去楼上公寓。配送商不靠谱,找借口催他们签收完转身就跑了。初来乍到,两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又是异国他乡,一下都有点懵逼。幸亏时其峰来得及时——时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他和梁径租住的公寓楼下的——时其峰身上是有点霸总元素的。
隔着一条街,时其峰叫他:“小宝。”
时舒正听梁径和商家沟通,扭过头的时候,就见老了不知道几岁、瘦了不知道几斤的时其峰笑呵呵地撑着伞,一身颇具英伦范的黑色单排扣深烟灰色大衣。
说实话,他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
时其峰鬓角星星点点的白,整个人精神没有印象里那么好,有些虚弱的样子。
时舒慢慢走过去,视线越清晰,心底越不是滋味。
他想起去年热搜上的事,还有狗仔拍到的舒茗在澳洲机场的照片,直到这个时候,他作为两个离异人士的儿子,好像才大约明白了什么。
人到跟前语气依旧不好,他们之间好像只要开口就会剑拔弩张。
时舒冷着脸:“干嘛。”
时其峰抬眼瞧了瞧正望着他们父子俩的梁径:“怎么了这是?”
时舒也不知道为什么,时其峰一问,他就芝麻谷子、犄角旮旯的全倒了出来——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在正式进入话题之前,他会和时其峰来回battle个几回,直到双方筋疲力尽。
但是这个时候,也许是意识到时其峰已经筋疲力尽了,他就没有和他再较劲。
了解到情况后,时其峰打了个电话。很快,在附近等他的助理就过来处理这件事了。
时其峰说请他俩吃个饭。梁径却让他们父子俩去吃。他在这里看着,以防万一再有什么情况,他可以提供更详细的信息。
时其峰了然,笑了下,带着时舒走了。拐过路口的时候,他对时舒说:“你待在梁径身边我还是很放心的。毕竟这小子从小就稳重。不错......至少我不用担心你在这里丢了......或者吃不上饭什么的......”
他一个人念念叨叨半路,时舒没理他。他有点生气,但又有点气不起来。这会听着时其峰的话,憋着劲不吭声、不理他。
“......怎么出了这种事。你们应该等他搬上去再签单子......看来梁径还是不靠谱——啧......毕竟年轻啊——”
见他说梁径,时舒炸了:“他不靠谱?你靠谱?!你就会撒谎!骗人!你还说别人?!”
越说越气。想起之前那通通知自己要去留学的电话,电话里时其峰还在骗他,说什么舒茗去澳洲为的是公司的事——可拉倒吧!他这个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公司的事!公司成精了?!
他站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气得浑身发抖。
时其峰好像自知有亏,也不说话了,老脸一耷拉,瞅着自己儿子不敢再说梁径的不是。
这会忽然又飘起雨丝。
时舒没带伞,时其峰就给他撑着,小心翼翼地说:“小宝饿了吧?累了一上午......”
时舒气得跟小牛犊似的,双眼发红,瞪着时其峰,恨不得瞪出一个洞出来。
他是真的不想去和时其峰吃饭了。他怕自己把盘子扔时其峰脸上。但是面对眼前这个苍老又瘦弱的老头,他也是一句话说不出。
后面又走了几步,时舒觉得自己憋气憋得脑仁都疼了。
到了餐厅,时其峰熟练叫来服务员。看样子是常客了。服务员一句话没有,就带他们去了最顶级的包间,宽阔、敞亮,傍晚临窗能看到最瑰丽的日落。餐具还是独一份的。因为时舒看到自己名字的缩写出现在汤勺柄上。他白了白眼,不是很能理解时其峰的父爱。
“这里有个菜,很好吃,叫‘小牛犊’,是不是很像你?”时其峰乐呵呵。
时舒捏着勺子,抬头狠狠瞪他一眼,不说话。
时其峰接收到信号,咳了一声,也不说话了,转头吩咐上菜,他宝贝儿子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