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山闻言,眼前一亮,如陡然记起什么似的,他从桌前站起来说道:“尊上,六月初六是天钧丹陆两国每百年一次的国殇祭,昨日下神在云都,姬恒还同下神提起。”
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悼念为国捐躯的将士而设,百年一祭,要祭那些逝去的人,人族对于屠戮,到底还是害怕的。
最初千年,祭典就是为了招魂和祭祀,随着时间演变,在无止尽的战争中,人类对死亡和流血已经习以为常,神圣的祭典也逐渐变成了两国年轻武士的比武场,每次悼念结束,两国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就会上前与对方比试。
一场看似寻常年轻人之间的斗武,实则蕴藏着无限玄机,尚武的天钧人和丹陆人认为,百年一次的胜利者是战神转世,在此后百年的战争里,不能伤害优胜者成为两国战士的共识。或许为了荣誉,或许为了百年性命无虞,每一个年轻武士都在比试场上拼命表现,只为赢得胜利。
说到底啊,死亡终究是笼罩在人族头上挥之不去的阴影,所以人族向往神族,他们可以不受生死所限制。
百年前,两国停战,战士们不用再担心在战场上丧命,气氛严肃的比试场上再没了你追我赶的紧张气息。国殇祭的名字被保留下来,警醒世人不要再随意挑起战争,造成无辜伤亡,祭典的形式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为逝者吟诵安魂曲后,曾经的比武被花式表演所取代。年轻武士们竭尽自己所能,展现自身独门绝技,为祭典营造几分热烈。
百年前那一天,两国贵胄,平民百姓,皆聚集在两国交界处,围观这一庆典,平日里除了驻军和过路人之外难见人影的大道上人潮涌动,人们不远千里而来,聚在素不相识的人身旁狂欢。
“也就是说,六月初六,是归藏川上人流最密集的时候。”弥泱有些诧异。
如此害怕死亡的人类,竟在死亡之河上狂欢,归藏川曾因其诡异的流水颜色,以及河中人不能泅,舟不能渡而被人族称为死亡之河,这条河不过被大地尘封区区三千年,人类已将那些不算遥远的传说抛之脑后。
两万一千年前,有个后生不听老一辈相劝,毅然决然从透明的浮桥上跳下,非要证明给世人看,泛着幽光的靛青色川流,和寻常河流没什么两样。结果一脚刚入川,就被突然卷起的怒涛拽入河底,刹间被吞噬,尸骸无存,老人们说后生违逆天意,闯入禁地因此被上天收了去,人族哪里知晓,那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川,亡者才能入的川。
“正是,那里是两国交界,也是大地正中,人族认为在那里举办祭典最为合适。”奎山回答道,正是因为归藏川的传说,人们认为那里祭奠最能让灵魂安息。
人族还真是有趣,惧怕死亡偏要靠近死亡之地,明明世仇难消又要弄一个与仇人同座的祭典,这便是他们的盼头吗?就像这三千年来,不少人认为神弃世人而去,所以不必再尊神,但他们依旧会对着那些神庙虔诚跪拜,祈求神明庇护一样。
“尊上,是否要取消今年的国殇祭典?”奎山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小心询问道。
“不必,人族自有人族的规矩。”若以王的身份禁止天钧人参加祭典,只需一道王命,但弥泱不想插手人族之事,人族的一切都该由他们自己做主。
奎山不敢多言也不敢多问,只是点头应着,十余万年来,他依然猜不透神族之主的心思,只是曾听到访少阳的汐樾说起,尊上想改变溟洲的宿命,他不知何为溟洲宿命,却坚信尊上的一言一行,都不会无故而生。
半日后,垠渊端坐在泰舆宫王座上,应召而来的四人打量着座上的王,他们已经来了半个时辰,王让他们坐下之后,便沉默着一言不发。王座前的玉案上,放着一枚闪着金光巴掌大小的方印,看到王招手的四人面面相觑着走上台阶。
“国印!”走在姚威身后的子莹一声惊呼,其余三人立刻凑上前去,仔细看着这方传说中的神印,赤龟卧体,金光灿灿,和古籍中记载的一致。
“恭贺王上取回国印。”四人一起欢呼着庆贺,国印既归,神明亦会庇护丹陆。
“请问王上,臣等何时破除禁制?” 欢呼过后,姚威看了看身旁的三人,四姓族长皆在,这正是个好时机。
与姬恒书信往来后,他已知解除国印上的禁制一事迫在眉睫,这两日,他因国印失窃而寝食难安,如果王既已带回国印,破禁制势在必行,他并不在意所谓的远古神力,只期盼丹陆人的圣泽能重新灵光四溢,恩泽布于丹陆。
“此时。”垠渊说道,手掌轻扫过国印。金色的光洒在国印上,他手中似是有一根无形的丝线拴住国印,将其带到大殿中央,其余四人见状,分立殿中四个角落,等待下一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