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呆在天祇殿内,那天钧的下任君王该如何诞生?”他握着茶盏的手一顿,小心翼翼用极小的声音问道。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下任君王该来的时候她自然会来。”兰裳挑眉看着患得患失的男子,轻叹一声,真是一点王族的魄力都没有,还未成王倒担心起以后的事情。
严格来说,灼烈的担心不无道理,天祇殿因筑殿之初神祇立下的规矩,必须两王同居于其中,才能使这座神殿屹立于云端,而两位下任君王也必须同时诞生于神殿中,如果只有一人诞生,大地上的灵息就会失衡,或会导致生灵涂炭,或会导致海水倒灌。
其中最为重要的孕育王储之事,需两位君王共同完成,南北两方的王族之血交融,再吸纳被囊括于神殿中的大地灵息,长则百年,短则八十年,才能成功,这这段时间里,一年两分,上半年精血交融,下半年吸纳灵息,一日运行八个时辰,容不得一丝疏忽,也不能中途间断。
每一代两国之主,并无夫妻之名,也无夫妻之实,但在凡人眼中,他们同居百年,与寻常人家的眷侣无异。
下一任天钧王毫无顾忌地让下一任丹陆王无视神谕,甚至让他去找自己所爱之人,如果让那些老贵族们听见,免不得又要摇头晃脑,长吁短叹,没准还会被直接气得背过去,这些话实在太骇人听闻。
“难道你有所爱的人?”灼烈仿佛嗅到什么重要信息似的,首次盯着那双凤目,一本正经的问道。
“没错。”兰裳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连句敷衍的话都懒得说。
对坐的男子不过与自己同岁,却活生生跟个老学究似的,一板一眼,好像连头上那金冠都讲究分寸的恰到好处,这样端着活三百年,想想都觉得头疼,那些死板的规矩果然害人不浅,硬是把青年身上该有的朝气磨了去。
“那人是谁?”灼烈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落。
分明与兰裳初次见面,却对这个本该和自己共度百年女子,产生了特别的情感,为她早早与自己离心而感到遗憾,就像是某个人本该与自己连为一体的纽带被拦腰斩断,灼烈觉得有些别扭,心中很不是滋味。
“只是一个普通男子,无非是生得好看些。”兰裳摆摆手,仿佛要将他心头的疑问挥去。
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男子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普通男子,竟让如此高傲的天钧王储念念不忘,灼烈此时既有被人捷足先登的不甘,又对兰裳有些羡慕。两国天降王权至今,王位已传一百余代,没有一个人敢冲破禁锢,去追求自己的□□,王族虽不是十月怀胎所生,但他们和常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也会对人心动,但最终,他们只是将那份喜欢压在心底。
“我父王说,王要以天下苍生为念,不可因一己私利而忘公。”见兰裳玩味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游走,好像已被他心中那些乱作一团的想法看穿,灼烈连忙把话题岔开。
兰裳嘴角勾起一抹摄人心魄的笑,带着几分不羁,几分薄凉,随之而来的是不屑一顾的声音:“好一个苍生为念,好一个不能因私忘公,你若有所爱,难道她就不是苍生中的一个,为了天下苍生,就要让自己活得如同傀儡一般吗?”
灼烈目瞪口呆,这些话他不敢想更不敢说,乍一听,似是荒谬之极,再一想,又觉颇有几分道理,苍生与个人,本不对立,公与私,亦不矛盾,为何做王的,就得如此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兰裳走到窗边,望着流动的浮云,呢喃了一句“神不会一直护着谁,人族就该掌握自己的命运”后,侧脸对灼烈说道:“王子早些回去休息,在云都这段时日,若想来穹霄宫内小坐,兰裳虚左以待,下月,我将依照旧制与王子一同前往焱城,拜见丹陆王。”
言闭,轻拍手掌,两个近侍走入,“送王子回去歇息。”她吩咐道。
近侍走到门前,做出个请的姿势,灼烈突然觉得好像被下了逐客令,想再多留片刻都不行,窗户旁送自己离开的目光倒是沉静如水,心中舒坦了许多,跟着近侍走出内殿,在走廊里,还不时回过头去观望,除了内殿透出的一缕光,什么都看不清晰。
一直躲在书房内的洛川看到灼烈离开,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走到兰裳身后,一把将她抱住,刚才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甜。
“洛川,你先回草原去,等我从焱城回来之后,我再去找你。”不似刚才那边克制疏离,面对所爱之人的兰裳,眼底尽是柔情。
月前回都,她将洛川一起带回,陪侍在左右,此去丹陆,毕竟公事在身,不便沉湎于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