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音并没有被带跑,反而在这欲盖弥彰的掩饰中嗅到了几分凝重的味道。
对方好似正在和一条上钩的凶狠恶鱼搏斗,互相发力使劲浑身解数,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互相拉扯。
恶鱼即将精疲力尽,而叶庄胜券在握。
果不其然。
之后连着好几日那惨叫声都没停止。
苏长音头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奈,身为医者不喜血腥伤亡,但是在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只有成王败寇,他没能力改变什么,只能暗自期盼这阵风波过去,这样才能减少些伤亡。
与此同时,他开始担心叶琅。
诚如叶庄所说,之前叶瑢废了腿就敢投毒,如今叶琅成为太子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他怕叶琅会成为炮灰,不过很快这个顾虑就消失了。
这天叶琅照例应该来大理寺听叶庄讲课——接受叶庄的洗脑——然而来的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许内监,不见叶琅。
许内监笑呵呵的,“咱家是奉皇命,来向如歌王告知一声,今日陛下将小皇子留在朝华殿学习朝务,就不过来了。”
苏长音:“?”
许内监见他一脸疑惑,笑着解释,“小太子如今跟随陛下学习处理政务,已入住宣辉殿中,聆听陛下圣训,日后或许极少往此地走动了。”
宣辉殿?!
那可是皇帝寝殿,叶琅竟住到哪儿去了?!
许内监走后,苏长音忙跑去找叶庄求证,叶庄,后者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淡淡道:
“这说起来,还要多亏你。陛下如今算是将他看在眼里了,宝贝得很,整日里当眼珠子似的疼。”
因为苏长音的话,兼之叶庄举荐叶琅为太子,皇帝好奇之下竟真的去将叶琅寻来,结果一接触下来,发现叶琅既不似叶琚自大狂妄、又不似叶琉那般吊儿郎当,反而进退有度,谦逊有利,自然越看越喜欢。
皇帝年纪大了,越发渴望膝下子嗣环绕、得享天伦,而叶琅这辈子头一遭抓住高高在上的父皇,自然舍不得再次疏远,使劲儿讨巧卖乖,把皇帝逗得龙心大悦,竟大手一挥以学习政务为由直接命叶琅住到宣辉殿,同吃同住。
这年龄差几乎可以当爷孙的父子俩如今恩爱得和什么似的,堪称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苏长音没留意到那句“还要多亏你”,听到这里不由真心感到欢喜,感慨道:“真好,琅儿该高兴极了!”
他终究只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替代不了真正的双亲,如果叶琅可以得到真正亲人的爱,最好不过。
“自然是好的,好的不得了。”叶庄轻哼一声,“如今连我去禀报事务,陛下都嫌我扰他快活。”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挥手赶了出去。
咕哝似的调子透出几分酸意。
苏长音忍不住莞尔,“怎么还吃起醋来?”
“我醋什么!”叶庄鼻端溢出一声不屑的嗤声,“平日里总叫那小儿气我,如今跑远了才好,好叫我一人独占你。”
*
叶琅一走,叶庄整日忙得不见踪影,这偌大的隔间就剩下苏长音一人。
苏长音闲来无事,干脆撰写起了医书,一边回忆自己在后世学的医学知识,一边将这个朝代学术上的漏洞进行筛选修整,闲暇时喝茶看书,倒也怡然惬意。
这日午时,他如往常挨着炭火,拢着薄被躺在榻上小憩,睡得正昏沉间,朦朦胧胧间忽听外头出传来一阵吵闹声,像是有什么人在说话,犹如隔雾看花般听得不真切。
其中一道嚣张粗犷的声音十分熟悉——
“放我进去,我有事找你家主子!”
苏长音没有被吵醒,眉尖微蹙,不耐地翻了个身。
零三冷冰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音量压在喉咙底,“主子在刑堂,阁下稍后再来。”
“那我进去等他……你拦我做什么?!”声音十分不爽。
“主子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他这隔间何时如此神秘,竟然连小王进去都不得?”那人声音一冷,“给小王闪开!”
最后一字携带怒意,凌厉破空声乍然响起。
外头似乎打了起来,一阵令人齿寒的皮肉骨用力撞击的沉闷声响,势如雷霆迅猛,一声急促过一声,竟是有来有回、不相上下。
“年纪不大,身手倒利落!把面具摘下,我倒要你看看你长什么样子!”那人似乎被激起了血性,语调狠辣,出手更猛烈了,然而几秒过后,那打斗声骤然停住,那嚣张的声音变成十分错愕,失声喊道:“……姑娘!何苦故作男声!”
静默,空气瞬间凝固……
三秒之后——
零三怒道:“把、面、具、还、我!!”
“小王凭本事抢的面具,凭什么还你!”那人顿了一下,纵声大笑,“有本事自己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