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护室里温度适宜,他的手却很凉,也许是因为失血的缘故。
许鸢抽回自己的指尖。
下一秒,他的手又落在了她的小臂上。
那里,有一排清晰见血的牙印。
谢斯止眼眸垂得很低,指腹贴着她的伤口轻轻擦过。
换作从前,他绝不会在事态的发展无法完全掌握的情况下做这样的事。
可在N国那一年里,他吃了一些苦头。
人在太苦的时候,对于甜的东西很难抗拒。
他需要一点安慰剂洒在自己的伤口上,即使为此,必须要故意弄伤自己也没有关系。
身体的疼痛他早就麻木了,与之相比,心灵上的干渴对他而言才是致命的东西。
早上,许鸢生他的气,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现在,许鸢应该也是气着的,但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她会留下来陪他。
她一直都是一个柔软的人,只要稍稍示弱,她就会心软,他感觉已经把她由内而外地看透了。
“你不会喜欢裴霁言的,对吧?”他带着期待问道。
许鸢没有回答。
他撒娇说自己很疼,她也没有回应。
进入这间病房之后,她只对裴霁言说过话。
这让他心底产生了一丝不确定的慌乱。
谢斯止蹙眉:“难道你想和他一起离开?在你心里,就算把受伤的我扔在这里也没有关系,只要对象是他。”
许鸢仍然没有回答,只是拿透彻的、清澄的眼眸看着他。
“不对我说话,是在生我气吗?气昨晚的事?还是气我刚才当着他的面叫你嫂子?”谢斯止眼神越来越沉,他胡乱猜测着,“再或者,你是气我受伤了很麻烦,否则,你就可以和他一起离开了?你其实很想这样吧?”
他五指蓦然缩紧,把她手腕死死地掐在掌心里。
她的沉默在他看来就是默认,他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来。
“不准喜欢他,许鸢。”
一沓照片被他甩在许鸢面前。
照片上是她与裴霁言,一张张一帧帧都无比清晰。
“我是为你好,如果谢盈朝看到这些会怎么想?你一定不想被他知道你和裴霁言的过去吧?”
谢斯止也想和她有很好的开始。
可从小生长在那样阴暗的泥沼里,他实在不懂,该怎样爱人。
当装乖卖好在许鸢面前无效的时候,他突然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了。
方法或许有很多,但当时的谢斯止,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
“亲我一下。”他仰头看她,“我帮你保守秘密。”
那一刻,他看见少女眼中存在着某些碎裂的情绪。
可他对于爱的感知太麻木了,根本读不懂她眼神里的东西是什么。
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今早许鸢会生气地下了车,为什么在他故意被裴霁言的剑弄伤后,她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却不肯理他。
许多年后,谢斯止回想起那日午后,曾无数次后悔到彻夜难眠。
他们的开局那样糟糕,中间那仅存的、虚幻的美好,也在他对爱那麻木的感知里,如泡沫般破碎了。
许鸢没有吻他,她静静地看着他:“裴霁言说得没错。”
谢斯止不懂她的意思,但从她嘴里提起裴霁言,这让他很不开心。
伤口在动作牵扯间,似乎更疼了。
他心底深处的阴暗面压不住了。
嫉妒、悔恨、愤怒、不甘。
多种情绪在心底发酵,掺杂着难以消解的欲望,融合成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怪物的东西。
他不想再装下去了。
许鸢没有如他所愿去吻他,谢斯止不在意。
对他而言,过程不重要,重要的从来都是结果。
他将她压到怀里,找到她柔软的嘴唇,吻了上去。那唇和昨晚尝起来一样甜美,让他的灵魂得到了短暂一瞬的救赎,可谢斯止隐隐觉得,这个吻里夹杂着一丝他说不出的苦涩味道。
——“啪”。
一声清响过后,他的身体僵硬了。
许鸢给了他一记耳光。
……
夜。
玻璃书房。
在N国这一年里发生的事,被谢斯止以文字的形式写了份报告递到谢盈朝的书桌上。
男人正在阅览。
谢斯止以一个懒散的姿态,靠着男人对面的椅子。
他目光飘忽着,落在书桌的桌面上。
一年前他纵火烧了玫瑰花田。
火势还未蔓延到这里就被扑灭了,因此书房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和从前一样。
透过那些摆设和布置,他的思绪被带回了那个夜晚。
经由这里的一切,他似乎看见了大火燃烧时,这里发生的种种。
想到不该想的东西,他垂下了眼睫。
在谢盈朝面前,很好地掩饰住了眼里的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