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止沉默了几秒,继而笑了:“许鸢,别这么聪明。”
“这件事的思路和玻璃书房里你弄断书架砸伤谢盈朝一样,都是借谢盈朝的手除掉谢文洲,你知道,只要把事情上升到另外的高度,就算我不回来,你自己也可以应付得来。”
“可如果你不回来,我还要多挨几鞭子,会被直接打死也说不定,所以,我还是谢你。”
谢斯止嬉皮笑脸,可许鸢的声音却很严肃:
“爆炸发生在半个月前,谢斯止,局是你布的,你怎么能算到谢文洲会对我下手?”
少年沉默了会儿:“是巧合,就算没有昨晚,我也会想办法解决他。”
“你送我去尹家,也不是为了让我避开今晚的事,是想让我在尹家听到消息后,拉尹宸来救场。你知道,尹家人并不喜欢你,如果是你亲自开口,他未必会替你说谎。”
谢斯止眉梢一挑:“我怎么能猜到你在尹家会收到消息?”
“像你说的,昨晚就算谢文洲不动手,你也会想办法解决他。今晚也是,就算尹荔不告诉我谢盈朝回来了,你也早就安排好了其他方式让我知道吧?”
谢斯止语塞。
许鸢手下有条不紊,把处理伤口的药品一一放回药箱:“我很感激你昨晚救我,但谢文洲说到底是你废的,我就算回到庄园也没事,难道你把我送到尹家,真是怕我看见你挨打会心疼吗?”
谢斯止笑了:“你愿意这么理解,我很开心。”
“为什么就不能坦诚一点呢?坦诚地告诉我,你需要帮助,坦诚地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做事非要弯弯绕绕,如果我没有带着尹宸回庄园,你怎么办?如果我没有想到把谢文洲和F国的爆炸联系起来,你又要怎么办?”
许鸢看着他:“在你心里,我难道是一个不可信任的人吗?”
“不。”谢斯止侧过脸看着许鸢。
她颈部印了一串淡紫色的吻痕。
他很清楚那些东西来源于谁,只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是我自己的原因。”
他把她拉下水,心里是否愧疚还很难说。
他本身也不是一个对情感敏锐的人,甚至,他的情感匮乏到可怜。
但他很清楚。
他不愿意让许鸢知道,真正的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愿意告诉她,其实他比她想象中还要阴暗,还要不择手段。
如果能在她心中留下一个好好少年的印象,谢斯止觉得,他做梦都会笑醒。
许鸢:“爆炸是你策划的?”
“是伊恩。”
谢斯止从不会和别人说起这些,但今晚是个例外,他觉得自己或许是被猪油糊了心。
“伊恩是弗拉克斯曼公爵的小儿子,和我一样,有个无所不能的大哥。他得不到爵位和家族的大部分财富,两个无依无靠的人,联手才能在黑夜里行走。F国我不熟,不过那离K国很近,让谢盈朝出点意外,对他而言不是难事。”
“爆炸中丧生的人呢?”
“什么?”
许鸢的眼睛在黑暗里依然清澈有光:“你要谢盈朝受伤,却不能让他死掉,否则他无法回国为你料理谢文洲。所以炸.药按在了前面那辆车上,死于这场爆炸的、前面那辆车上的人呢?”
“你在乎吗?”她声音是一贯的温和,“还是说,你和谢盈朝一样,对你而言,他们只是草芥一样的存在?”
谢斯止掀起眼眸。
阳台的窗户围观,隐约能听到外面细微的人声。
是丁管家带着几个女人从楼前穿过。
“丁管家,谢先生真的放我们离开吗?”
“是的。”
“我们不要回青木帮。”
“小姐,没有人要把您送回青木帮,从庄园离开,你们想去哪里都可以,但请记住,要把庄园里的事情烂在肚子里,否则,先生会生气。”
“明白明白,只是先生为什么会放我们离开?”
丁管家顿了顿:“你们要感谢许小姐。”
谢斯止沉默了很久。
秋夜的冷风吹在他的伤口,刀割一样隐隐作痛。
“我和你不一样。”
他俊美的脸隐匿在昏暗的月色里。
“你是长在阳光下的小孩,春风、雨露你都见过,你甚至见过外面的花开。”
“你愿意普渡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我很钦佩。”
“可我生来就在黑暗里,在这样残酷的家族,任何人都是阴沟里的草芥,包括我自己。”
“阴谋、算计、鲜血、权力,这些才是活在黑暗里的人要考虑的东西,如果我是朵阳光下的向日葵,早不知道死了几回。许鸢,在和你一样遵守做人的基本道德之前,我首先要思考的问题,是如何活下去。”
“如果别人的不幸能换取我的新生,我会十分欣喜,且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