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轻轻触碰,一边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观察她一片迷蒙水色的眼睛——没有厌恶,倒有依赖。他不想再深究这究竟是不是演戏,只要给他一个这样的目光,他都会当做宝贝珍藏。
黎诺呆愣愣地望着傅沉欢:在她道歉之后,她的沉欢哥哥好像变回来了。
又变得温柔疼宠,百般怜惜。
黎诺试探道:“沉欢哥哥,这件事我……”
“这件事我们不提了,”傅沉欢微微笑了一下,“就翻过去吧。”
黎诺不能理解傅沉欢所指的翻过去是什么意思,但她只觉得这比傅沉欢的质问更可怕。翻过去,也就意味着从此刻开始,他们又变得和以前一样,但之前发生过的事并不是消失,只是被捂在平静美好的表面下,在里面慢慢腐烂。终有一天,这浓疽溃烂将打破所有她珍视的东西。
装不生气,比生气还要让人害怕。黎诺不敢就这么翻过去:“沉欢哥哥我跟你说实话……我知道我今天解释的这些在你听来都是欲盖弥彰,我也知道我看起来很可疑。但是……我真的有现在不能说的苦衷,有件事我不得不做,也不能告诉任何人,最多四个月……最多四个月,我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你,好么?”
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最大极限,她不能再说了。
傅沉欢温柔注视她:“好。”
似乎觉得说一个字不能令她完全放心,他便又补充道:“诺诺不怕,我是真心的。我不会一面信任,一面又怀疑,只要你说你有苦衷,我便等着。等着你能与我说的那一天。”
“……真的吗?”
他说:“真的。”
他想明白了,既然无论诺诺想要什么自己都可以给,那又何必惹她徒流眼泪?
若她的话是真的,确实有一个如美梦般救他于水火的苦衷,多少时间他都愿意等;如果是假的,最终也不过交一条命出去,那也没什么,他给得起。
她的话真假不重要,她才是最重要的。
傅沉欢低眉凝视,心中自欺欺人地哄自己:诺诺已经这样恳求了,她应当确有什么苦衷吧……否则何至于此。
黎诺紧紧抱着他,“沉欢哥哥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信我一次。”
她既心疼又惭愧,虽然自己知道自己已经退至底线,但对于傅沉欢而言,她还是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但他却愿意掌握着一手证据,反而来相信她的一句“我有苦衷”。
这样的爱与信任让她珍惜,更生出力量,“沉欢哥哥,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傅沉欢翘了翘唇角,抱了这样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实在不堪。
正想推开她,被黎诺发觉后,她慌忙抱得更紧。
“诺诺,”傅沉欢低声道,“我身上脏得很,去清洗一下。”
黎诺闻言手臂更收,“我不觉得。”
傅沉欢在她头顶轻轻笑了一声:“衣服都被我蹭脏了,还不觉得呢。快去沐浴休息一下,你也一晚上没……”
话说一半他才想起来,这还有一笔账没有跟她算。
显然黎诺也察觉出傅沉欢的不对劲,不敢松手,就在他怀中仰头看着他。
傅沉欢无奈叹气:这叫他如何硬起心肠。
要搁以往,他定是要好好教训她,但刚发生这么多事,她也被吓得不轻,到现在还这么小心翼翼,他看了心疼。
傅沉欢摸摸黎诺的头发,温声道:“好了,你平安无事便好。”
他说:“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雪溪的营帐又有多远?你一个人半夜跑出去,万一遇到什么事怎么办?就算……”
剩下的话收了声,傅沉欢轻轻拧了黎诺鼻尖一把。
就这样轻轻接过了。
药人,雪溪,她的隐瞒,所有的一切,正如他所说,他浩渺深沉的爱完完全全包容着她。
黎诺紧紧靠在傅沉欢温热胸膛上,既心疼也难过——心疼傅沉欢爱意之坚,甚至远远超乎她的意料;难过药人计划破灭,下一次这样的绝佳机会却不知何时再来。
但她也没法立刻打起精神去考虑计划,眼下傅沉欢的情绪是最重要的,黎诺干脆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小尾巴一样跟着傅沉欢身后。他翻看军报,她就跟着打下手,他处理军务,她就在旁边老实坐着,他召众会议她就在外边等,片刻不离。
到了深夜该歇息时,傅沉欢实在无可奈何:“诺诺,这都一天了,你不累呀?”
他摸摸她的脸,掌心柔嫩的触感仿佛通过肌理直达心底。说来也实在没出息,从行军前一晚的焦灼痛苦到厮杀药人时的满心悲愤,尽数被她清晨的眼泪和这一天软乎乎的哄消散。
他竟是一点气都提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