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了袍衫,跨进浴桶里,温热的水漫过身躯,齐敬堂拿着巾帕擦洗了几下,很快身体被热水泡透,困意渐渐涌上来,搭臂靠在桶沿上,闭眼小憩。
他听见有脚步声渐渐走近,是女子的脚步,很轻,他以为是南枝,将头往后又靠了靠,低声道:“替我揉揉头,有些疼。”
罗袖一颗心跳得极快,砰砰砰的,像是就响在耳畔,在听到齐敬堂的吩咐后,既欣喜又有一些紧张,也不敢出声,跪坐到齐敬堂身后,抬手往他太阳穴处揉去,一下一下地揉着。
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漫过男人俊逸的脸庞,看向那遒劲结实的腰身上,整张脸热烫起来,再不该往下看了。
齐敬堂却微微蹙了眉,因他觉察这给他揉着太阳穴的力道很是陌生,且有脂粉的香气,很浓郁。
齐敬堂睁开眼,忽地紧扣住那女子的手腕,一回头,果然不是南枝,他脸色骤然阴沉起来,扯着罗袖的手腕,一把将她摔到地上。
罗袖猝不及防间已摔得天昏地暗,再反应过来时,便见有两个粗壮的婆子进来,那婆子将人拖拽到齐敬堂跟前。
南枝此时已听到动静,从暖阁里走进来,刚打了帘子,便瞧见齐敬堂面沉如水地坐在高几旁,被婆子压在地上的罗袖正磕着头连连求饶。
罗袖万没想到平日里看着那般温和的人发作起来竟然这般吓人。这才想起面前这人,是威名赫赫的定远侯爷,对方只要稍稍动根手指,她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万分后悔不该招惹他,可是为时已晚。
正在她悔恨交加的时候,听见帘子响动,一转头,见是南枝,顿时觅得一寸曙光,忙往南至那挪去,却被婆子的死死按住,只得朝南枝哭喊道:“南枝,一定要救我……姨娘,你要救我!”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婆子蒲扇般的大手狠甩了两记耳光,罗袖被打得面颊生疼,眼前也一阵阵冒着金星。
与此同时,南枝感受到齐敬堂落在自己身上的沉冷目光,看得她有些抬不起头来,她垂下眼,放下帘子,走近了几步,同两个婆子道:“你们把她押下去吧,先关到柴房里。”
而婆子却并不肯动,齐齐看向齐敬堂,见他并没有说什么,才拖着罗袖押下去。
罗袖被她们拽着转头看向南枝,眼里有焦急有求助,唇碰了碰,无声地喊了句小姐,南枝明白,这是威胁,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给她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罗袖不放心,还想再说什么,但有个婆子怕她吵着主子,堵了她的嘴,将人连拖带拽地带了下去。
南枝感受到那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她深吸了一口气,提起茶壶来给他斟了一杯茶水,小心地搁在他手边,并不发一言也不解释一句,只因他们两人都明白,罗袖这般悄无声息地混进浴室里,定然是得了她的首肯。
齐敬堂被她的沉默激怒,手一挥,茶盏砰的一声坠落在地,碎瓷破碎,迸溅开来,南枝本能地被这声响惊得眼睫颤了几颤,她仍沉默地立在那里,没有退缩,也不肯说话。
或许她该说些什么缓和一二,再譬如编出那些她早已驾轻就熟的谎言,然而并没有,一句话也没有。
她想,就这样吧,这场郎有情妾有意的戏码撑到此处也该落幕了。
她会离开这里,他或许也会在她离开后的愤怒与深恨中,渐渐将她厌弃淡忘。
齐敬堂终究在这死一样的寂静里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愿意再将这场戏演下去了。
他早该明白,她从洗衣房回来后的转变,那似有若无的勾引、妥协、温柔,都只是想在这侯府里生存下去罢了,从来没有所谓的回心转意。
至于将罗袖送过来,这样的伎俩,他从小长于内宅,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后宅女子为了笼络男人的另一种手段罢了。
她不爱他,她只是需要他,仅此而已。
这些日子,他们都刻意地、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沈知章的那件事,他也不再去细想她柔情蜜意后的动机,像是有块布将曾经的伤口遮盖。可直至今日,他亲手将那块布揭下来,才发现那伤处早已溃烂,只有狰狞的血肉,和森然的白骨,甚至连痂都没有结过。
齐敬堂没有再说什么,站起了身,撩开珠帘走出了这一间屋子。
沉默在房间里笼罩下来,南枝看着他寂寥的背影一点点远去,终究撑着几案,一点点地失力跌坐到了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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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袖在柴房里被关了一夜一日,只有丫鬟从窗口处给她丢些饭食和水,除此之外,再无一丝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她也曾趁着丫鬟送饭,提出自己要见南枝的请求,但都被漠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