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咏梅和阿姨在厨房里做饭,香味充盈着整间屋子;路易再过一个多月就高考了,现在这情况估计出不成国了,林咏梅命令他在学校老老实实上晚自习,现在还没回到家;路辞则是兴致盎然地拼着乐高。
这个家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无言的默契,不约而同地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路祖康常在家里说,事在人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人不垮掉,总是有希望的。
反倒方牧是家里最忧心的那个,这几天哭多了,哭得眼睛都睁不开。
“小路哥哥,你怎么不着急啊!”方牧急得在屋里踱步,“你怎么还有心情玩这个啊!”
“急什么,”路辞头也没抬,“你不知道,我爸很厉害的,他当年是白手起家的,从一个农村来的穷小子做到这么大,这点事儿算什么啊,他三两下就解决了。”
方牧心里有气,但又不能对着路辞说重话,抹着眼泪跑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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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辞专心埋头组装剑道勇士的武器,黄金剑柄却怎么也安不上去。
他趴下身子,把接口看得很仔细,“咔哒”一下,还是没装上去。路辞愣了一下,才发现不是他没对准接口,而是他的手在抖。
家里的电话铃又响了,一定又是催债的人打来的。
平时听惯了的电话铃声此刻仿佛化作了一把利箭,箭尖直直穿透路辞耳膜,让他浑身一颤。
接电话,电话响了就要接电话。
路辞指尖抖得更厉害了,他害怕电话,害怕那些人尖利的嗓音、刺耳的言语,他不想接电话。
但不能不接呀,如果不接的话,他们一定要误会爸爸是和黎平一样的人了,爸爸那么厉害,爸爸是这个家的山,山是不会倒下的。
不过短短几秒钟,路辞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犹豫且胆怯地看向电话听筒,林咏梅从厨房出来,先他一步接起了电话。
“……芳姐,你再给我们一些时间,老路已经在周转了,我们不会跑的。”林咏梅下意识弯着腰,对着电话那头恳求道,“我们会想办法的,你再给我们点时间,我们一定会把大家的损失补上的……”
路辞将头埋在胸前,如果说催债的铃声是利箭,那么妈妈卑微的姿态就是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搓磨。
林咏梅是那个年代难得的大学生,她性格温柔、待人平和,其实内里是最清高、最不肯服软的。当年她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决心要和一穷二白的路祖康在一起;后来怀了路辞,医生说她身体不好,建议不要这个孩子,林咏梅义无反顾地生下了路辞,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再之后家里生意做大了,总有人想攀关系巴结她,她从不和那些人往来,也不参加阔太太圈子的聚会,宁愿看看书、练练瑜伽、做做饭。
她这辈子没有对谁谄媚过,也从不对谁低头,正因为知道妈妈是什么样的人,路辞才觉得格外难受。
“芳姐,”林咏梅的腰弯得更低,“算我求你了……”
路辞的睫毛一颤,他看向手里握着的黄金剑柄,象征勇气和担当的宝剑仿佛在嘲笑他的怯弱和无能。
他慢慢眨了下眼睛,忽然和被烫着了似的,扔下手中的黄金剑柄,逃也似地跑上了楼。
“砰”地关上房门,路辞靠着门微微喘息,接着双腿发软,贴着门滑坐到地上。
他装作若无其事,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没事的,他本来就是家里最没用的人呀,爸爸妈妈都说了,让他一辈子都做家里的小福娃,不用成绩好,不用有出息,将来不用干什么事业,他只要每天高高兴兴就够了。
钱有爸爸去借,电话有妈妈去接。天塌下来了关他什么事呢,有爸爸妈妈和哥哥撑着呢。
没事的,没事的,他废物是应该的,因为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没用的人。
路辞想着想着,喉头涌起一阵酸意,忽然手机震动了起来,路辞吓得浑身发抖,条件反射地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重新恢复平静,路辞拿起来一看,屏幕显示有“鸟人”的未接来电,原来是季时风打来的电话。
路辞揉揉眼睛,给季时风发了个小猪跳舞的表情包:“我在吃饭呢,没时间和你闲聊。”
季时风问他:“吃的什么?”
路辞说:“波士顿龙虾,还有大闸蟹。”
“这么丰盛,”季时风回复,“行,多吃点,我下星期就回去上课。”
季时风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路辞心里的酸楚稍稍平复了一些。
怎么眼圈又发热了,路辞抬手使劲揉眼睛,季时风全像是能看见似的,发来消息说:“不许用手揉眼睛了,下周见了面我检查,要是眼睛还红,路大富,你就要挨我的揍。”